“什么?”残月公主听到这个年轻人的话立刻瞪圆了眼睛,“为什么不启神了?人族为什么要和神族交恶?”  “并非交恶。”年轻人解释道,“只是启神也需要代价,天神眷顾之后要大祭三年,不仅启神之时要献祭活人和牲畜,连续三年都要持续献祭。这对我们人族来说是很沉重的负担,死囚不能用来供奉神明,所以即使献祭的是奴隶,我们也难以承担。”  “难以承担?”残月公主觉得更加难以置信了,“启神本身就是为了防止大灾难的发生和蔓延,难道大灾当前,启神难道不是避免悲剧的最好的方法么?如果没有神族的帮助,人族难道不会死更多无辜的生灵么?”  年轻人没有片刻的迟疑和恍惚,坚定道:“寻求神族的帮助的确是最简单省事的方法,也算是最有功效的方法,也可能是最好的方法,但却未必是我们最倾向的方法。我们人族和神族为什么天生就有高低之分,为什么无辜的人族就可以被拿来献祭给神族享用,我们为什么要低人一等卑躬屈膝?我们人族虽然很弱小,寿命是除了鬼族最短的,力量最弱,毫无法力,甚至不如鬼族能够防身。可为什么连鬼族都可以不依靠任何族群的帮助独立发展,而我们就一定得依靠神族的眷顾呢?我们人族也是有坚韧的脊梁的,我们也要维护我们的尊严。我们都想挺直了胸膛,不对其他任何族群卑躬屈膝,让他们也都看看,原来人族也都是很有骨气的!”  年轻人的一席话让整个神庙都莫名地燃烧了起来,其他人都纷纷附和叫好。残月公主沉吟了片刻,开口问道:“骨气有那么重要么?比苍生万民的性命都要重要?”  年轻人坚定地颔首:“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连性命都变得轻贱了的地方,骨气和尊严是支撑着我们人族存活下去的信念,当然更重要了。再者说,新王上登基五六年来,也发生过很大的水灾和旱灾,没有了神族的眷顾,我们人族反而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我们改进了堤坝和灌溉用的沟渠,以后就再也不用像以前一样畏惧这种天灾了。这次魔族过海,我们也该想着怎么修筑工事,而不是一味地以海为屏障,在灾难中成长,自己为自己建造庇护,是比摇尾乞怜更重要的事情。”  残月公主沉默了良久,年轻人看着这个出尘绝艳的姑娘正在出神,自己也不自觉出了神。直到残月公主感受到自己脚麻了,才回过神来,忙起身活动手脚,不好意思地笑笑。年轻人颔首偷笑着,这一看就不知是哪家娇生惯养的女儿。  残月公主往外面看了看,外面乌云滚滚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残月公主转身和年轻人道别:“要下雨了,先回去了。”说着就往外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收回了脚步,从袖子里寻出了个银紫色的小瓶子塞到这位年轻人手上,笑道:“这是治伤的,自己勤抹着点儿。”说完就着急忙慌地头也不回地走了。  年轻人看着手中的瓶子,再抬首的时候,那个姑娘就只剩月白色的一个渺远的背影了,年轻人唤道:“你叫什么名字?”可姑娘却听不见他的声音了,年轻人的坚毅的眼神中有些许带着笑意的遗憾。  残月公主前脚刚到天兵驻扎的层云大营,后脚人域就下了雨。残月公主立在层云边看出了神,这片已经哀鸿遍野的土地,再经历这雨水的冲刷,却丝毫也没有洗清灾难。残月公主再往东望向魔族占领的地方,那里在一片黑暗中依旧闪烁着兵器的寒光,那寒光之上尽是血腥的味道。  残月公主身后的副将劝道:“看情形今日天况不佳,魔族攻势不强,想来不会有大的战事,公主殿下回帐内休息罢。”  残月公主没有回答,又静立了一阵,忽然问副将道:“启神,一定要祭祀活人牲畜么?神族帮助人族,一定要有所回报么?”  “当然。”副将毫不犹豫,“天道轮回,任何族群都不该凭空得到什么。神族帮助人族,若非人族祭祀,就会违反天道规律,届时遭受天谴,不光是人族,就连神族都是不能抵挡的。再者,神族也会依靠人族之祭魂提升神力,以维系六域稳定。”  残月公主并未曾领兵平乱,神域的规矩是何人领命,何人享受香火祭魂以修炼,因此残月公主并未依靠此法来提升神力,只是吸取天地精华而已,提升地甚是迟缓。“依靠祭魂提升神力的神族,和那些拿人类魂魄来修炼的鬼族邪道,又有什么区别。”  残月公主这一句话吓得副将心惊胆战,他自然也是不认同的:“公主殿下,六域稳定需要神族维护,神族却也不能平白就多了这么多能量来做此事,这违反了天道规律。人族献祭是自愿的,也是为了六域□□,神族不会白白享受香火,也庇护人族,庇护六域,不曾辜负了这些义士,怎能同那些强抢人族魂魄的鬼族相提并论!”  残月公主苦笑着,轻轻道:“是啊,不过是自愿与强迫的区别而已,其他的,也并无二致罢了。”  副将还要争辩,残月公主却忽然打断下令道:“派人禀报父神,人族新王登基,新令实行,禁止启神。神族此番若想襄助人族,要先说服新王启神,孤会想办法的。”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回了主帐。    “公子回来了!”外面的侍女兴高采烈地禀告,大帐内的一位男子和两位女子都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年纪稍幼的那位姑娘直接激动地站起身来,摸了摸自己的鬓角,整理着自己玫红色的裙裾。正整理着,侍女就掀开了门帘。  一位年轻人从外面进来了,满脸的血污被外面的暴雨冲刷出一道道痕迹。在不久之后残月公主再和偶遇的那位伤了右手的年轻人相遇的时候,也没想到这位年轻人在人族能够有如此显赫的地位。  年轻人行礼:“参见王上,见过王后。”首座上那位气度不凡的男子便是人族中土的王,姬秉德,而他身侧的高雅雍容的王后,是人族贵族宗女长孙懿德。  姬秉德点点头让年轻人起身,站起来的那位少女用娇俏和羞涩的眼睛看着他,向他行礼:“公子。”她口中的公子便是姬秉德的弟弟,姬望舒,而这位俏丽的少女,是长孙懿德的亲妹妹长孙依依,在长孙懿德封后的时候便被封了郡主。  姬望舒还礼:“郡主好。”  姬望舒这一抬首,帐中的其他三位都看到了他脸上的血污,三个人都吓了一跳,长孙依依格外担忧:“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有受伤?伤到哪里没有?”  姬望舒满眼的不在意,摇首道:“不要紧,只是小伤。战区混乱,好在把人族的灾民都安置好了。”  姬秉德欣慰地颔首,长孙依依面上带着焦灼的神色,从腰间解下丝帕要递给姬望舒:“公子怎么能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呢!”  姬望舒还没等回答,姬秉德和长孙懿德不禁相视笑了,姬秉德调侃她:“看来我们眼高于顶的郡主,也有能入眼的君子了。”  此言一出让姬望舒有些尴尬的往后退了一步,长孙依依面色羞红地握紧了帕子退回自己的席上。长孙懿德带着慈爱的微笑起身,把架子上的帕子浸到脸盆里,拧干后递给姬望舒,姬望舒忙接过:“多谢王后。”  长孙懿德回席:“公子与本宫本是叔嫂,不必客气。”  姬望舒忙用帕子擦了脸,脸上的污秽被抹去,露出了深邃的眉眼,笔挺的鼻梁,薄唇和清冷的下颌线。乍一看,姬秉德和姬望舒的鼻唇长得很像,但眉眼却不太像,姬秉德的眼睛温暖而威严,姬望舒的眼中却满是清冷和孤寂。  “伤到哪儿了,可有上药?”姬秉德很关心自己这个弟弟。  姬望舒回道:“就右臂上有点小伤,不深。路上有位姑娘赠了药,想来很快就会好了。”  长孙依依一听便急了:“路上不相识的姑娘送的药,公子怎么能随便就用呢?万一是魔族送来的□□呢?”  “依依,”长孙懿德微微蹙眉嗔道,“不得无礼。”  长孙依依忙低首:“是。”  姬望舒解释道:“多谢郡主关怀,不是□□,那位姑娘是西边的部落过来的,不是魔族。”  姬秉德眼明心亮,调笑道:“我们依依才不在意什么□□不□□的呢,她只是关心着姑娘长得有没有她好看罢了。”姬秉德和长孙懿德都笑了,长孙依依的面上更红了,姬望舒不知道该说什么,无奈地抿嘴。  “望舒这几日奔波劳碌,一定也累了,快自己帐里修整修整,前线的战事还要仰仗你呢。”姬秉德不再为难两个年轻人了,替姬望舒解了围。姬望舒如蒙大赦,忙行礼退下,往自己帐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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