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数到第一百二十个数的时候,我睁开了眼睛,也就在这一刻,门口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这的确是两分钟,完美的、分毫不差的一百二十秒! 那个人甚至放重了脚步声、也没有压抑呼吸,仿佛在以此来提示我他的到来,终于,他走过了玄关,站在床尾处。 “莉莉,好久不见,格外想念——很可惜,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惊讶,这让我太没有成就感了。”他说。 ——可从他的表情上看,倒不像是久别重逢,更像是前不久才见过面似的。 “果然是你!要是我看到那根羽箭都还什么也想不起来的话,那我才是个傻子呢。”我没有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挥了挥手上的箭头,“Chasel——夏佐?” “看来你和Shaw家两位少爷处的不错嘛——就和你惹人讨厌的‘伪装性格’的确惹人讨厌一样,你的‘另类亲和力’也点到了满级,这会让人忍不住告诉你点什么——所以是的,没错,那是夏佐。” “我敢说这样的‘另类亲和力’你是当之无愧的传授人——作为我的‘导师’,我会觉得你这是某种意义上的自恋。”我把羽箭不感兴趣地抛到床头柜上,“你在离开学校之后,去了哪里?我猜想是你们的人接手了猎场——嗯,射箭俱乐部——对吧?” 在我稍大的力气下,羽箭在床头柜上轻轻弹了一下,斜着偏落到地上。 “如你猜想的那样,我哪儿也没去。”宁录慢条斯理地给羽箭投去一瞥,“莉莉,你的好奇心一直很重,虽然我知道可能大部分的‘事实’你通过推演就能知道大概,不过我仍然想例行公事般的问你一句——有任何问题吗?我乐意解答我能解答的那些。” “推演?恐怕你高估我了,我问题可多着呢。不如咱们来说说我现在最关心的那个吧——棺材里的是谁?” “反正不是我。”宁录俯身把羽箭拾起来,随着他俯身的动作,宁录的发顶有一刻正对着我,“但是莉莉,你不妨用心回忆一下,如果你身边确实有和我同时销声匿迹的人的话。” 同时?不得不说,那可真多。 我看着宁录把地上的羽箭拾起来放在床头柜上,慢吞吞接话:“哦,那还真是抱歉,我还是比较希望在里面的人是你。” “得了,莉莉,我们都知道这不是真心话。虽然不能打开它为你验证点什么,而且里面人的具体身份由我的族人决定要保密,但是如果你依然相信我的话,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这里面绝对不是你的朋友李晷晷——是不是有一点点的安心了?” 我不由得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是依然摆着扑克脸:“哦?李晷晷?那是谁?我有这么个朋友吗?” “看在我们是老朋友的份儿上,莉莉,别这样。”宁录走近几步,坐在床边,脸上的表情非常生动地说着“你就继续装吧,小样儿”。 宁录坐下来之后,高速上的压迫感便消失了,我可以很轻松地看到他的眼睛。 他那不再伪装成常色的绿眼睛如同森林一般的蓊蓊郁郁,大概是他正面对着窗户而坐的缘故,阳光嬉戏于其中,剔透的虹膜让这双特别的眼睛尤其像是沙弗莱石——狂野叛逆,却独具浪漫气息。 当宁录专注地看着谁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刻让人忘记呼吸。 忘记呼吸,那是件窘迫的事情——好在,我现在不需要呼吸了。 任我打量的宁录在片刻之后,偏着头,随意地伸手,在外套的口袋中摸索了一阵。 “给你。”他把包里掏出的东西丢给我,我条件反射地接住。 我看到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 我把手上的东西翻转了几圈,怀疑地看了宁录一眼,他瘪瘪嘴示意我自己察看,于是我在自己的包里找起来,直到我找到一个几乎一样的东西。 ——喜大普奔,怀表“双胞胎”今天认亲了! “这个是我想的那个东西吗?指‘表’的‘表’?”我掂了掂两只表,感觉它们几乎没有什么重量上的差异。 “差不离吧,不过我看得出来,莉莉,你可能是认反了。容我纠正一下……”宁录低垂着眼眸在我摊开的左右手上的两块表之间游离了一圈,森绿色的眼睛里露出了笑意,“原本就在你手上的才是你所谓的‘指表表’,而我刚才给你的,是‘指长生种表’。” 我惊愕地抬起头看他,宁录一点也不心虚地笑了笑:“我该谢谢你替我保管这些怀表的——不管是我偷换它们的之前还是之后。” 所以说,沟通是多么重要的一个环节。 ——现在我确定了,以前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宁录做了些什么样的事情。 比如,他离开了孤儿院,不辞而别地去了那个据说有他“族人”的海岛,是为了学到猎人的本领,融入本该属于他的那个族群;比如,是指“表”表引导着他和“族人”找到了怀表,于是他才计划着来我所在的班上;比如,他用可以说明他身份的特殊信纸写了一封给我的“遗书”,告诉我一定要把那个奇怪的、李晷晷也看不透的怀表给好好藏起来,并在我以为自己藏好了怀表的时候,去我藏的地方把另一块表换给了我。 在我找回我以为的那个怀表之后,想试试它是否仍旧管用,却发现它能指到伊恩,却指不到我自己…… “那时候我在树上。”宁录揶揄,“谁让那个呆板的指针只能在平面上指目标呢?” “对哦,猴子,还真是谢谢你的提醒。你不想好好解释一下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跟踪狂的吗,宁录?” “时间不长,大多数时候我和族人待在俱乐部,这几天也是因为……等等,这个我好像不能说。”宁录及时记住话头,“嗯?!你是故意在套我的话吗,莉莉?真狡猾——我差点没注意到!” 我嗤笑:“谢谢夸赞,不过说实话,我看是你自己想说,所以你可别赖我。” “咳……总之,现在这个是我的房间,棺材被我看管着才比较放心,怀表也是——不过莉莉,‘找表的表’你倒是可以保管着——当做友情的见证?别瞪我,好吧……还有棺材,等到我们找到了什么解决办法之后,嗯,我们迟早会把棺材里面的那个谁还给你的,你不用太担心这个。” “还给我?我对死人没兴趣,这样变态的爱好……” “你又在套话了,莉莉。”宁录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向一直静静躺在阳光下的棺材,“换个话题吧,刚才用羽箭‘示意’你的那位,是我的族人,你应该没看见她的脸吧?” 我摇摇头,宁录似乎很放心:“那就好。在你睡着的时候,我给你录了我的手机号,以后我们可以用那个号码联系,不过最好不要试图来找我,这是个危险行为——我想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我懂,我懂。话说你哪来的自信我会联系你……”我嘟囔道,确认了一下手机是不是在自己身上。 很好、也不好的是,它依然在我的裤子包里…… 我:Emmm,总觉得被谁摸过了。 我故意忽略这个尴尬的事实:“宁录,是你发现我的?我没记错的话,我那时候在树上吧?” 宁录了然地笑了笑,没有揭穿,倒是回答了我的问题:“莉莉,别怀疑自己,你那时候是在树上没错;只是你选的树很不凑巧——它不仅是我们日常站岗所‘征用’了的树,还是一棵对现在的你来说有催眠作用的树——它可以削弱你这类生物的,呃,精神力?我猜我可以这么说。” 谁知道呢,在“夏佐”苔藓之后,又多了一种“长生种催眠树”,天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奇怪东西。 我略过那个疑点,继续问:“可是我说,宁录啊,最开始你是怎么知道我‘转变’成长生种了的?我似乎从没和你说过吧,还是说,你其实在离开之后就和个变态似的一直跟踪着我?” 这很有可能哎,不然他怎么知道我在枯井藏东西? 不,其实这个倒是很好猜……毕竟这是我们这个“同盟”在孤儿院形成的固定模式了。 “猎人的消息来源有很多,新闻恰巧就算一个。”宁录倒是毫不避讳,“你以为那次都是谁在帮你善后?杀人放火什么的,看来你并不常做啊,莉莉。” “不公平,你说的‘那次’正好是我头一回!我以为你知道的,从孤儿院那时候起,我就不是个吃完饭后主动清洗盘子的好孩子——科尔夫人惩罚我的那个部分除外。”我埋怨宁录的这个结论太过草率,转念一想,觉得有个问题问他再好不过了,“为什么我变成长生种需要死一次,但是别的长生种不需要?” “别的?长生种?莉莉,你找到同类了吗?”宁录的表情看起来是意料之外的震惊,又像是超出他所知的困惑,但他很快就平复了心情,非常笃定地说,“不可能的,只有你了。” 我在惊讶之中,没来得及反应,倒是宁录仿佛再次肯定一般,又说了一遍: “莉莉,别认错了,你已经没有同类了。” “你说的长生种,一定不是真的长生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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