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圈之后，赛道上开始分拨，各自为战。 赛道两旁的物景快速向后掠过，凌筱眼前只有赛道，她稳稳把持方向盘，几乎压着最佳走线过了每一个弯。 她喜欢这个感觉。 对她来说，赛车不像竞技，更像一场只属于自己的游戏，安抚着她情绪。 赛车在极速中的下压力总像是能将她的心踏实压在地上，让她变得更专注、更冷静。当赛道上的每一秒都被拆分开来丈量，瞬息万变间的那份掌控力，又能让她获得无尽的满足感。 比赛仍在继续，托马斯依然领跑全场，威尔紧追着不放，位列三四的蒋成逸和亚历山大在各个弯角之间相互攻击防御，纠缠不休。 后方的角逐也十分激烈，有人被反复套圈，有人车辆故障退赛。这是一场持久的战争，没有跑完既定的里程，谁也不敢说自己胜券在握。 “哎？PDM车队的顾嘉博退赛了，好像是他的车出了故障。”解说遗憾道：“这位车手从开赛至今发挥一直很稳定，今天有点不走运啊，不过应该不影响他在B组的积分排位……” 直播画面上顾嘉博正从车上下来，他跨出赛道，沿着边栏往回走。 “怎么回事！什么问题！”P房里，陈文炜正指着屏幕一脸焦躁。 “动力缺失了。”工程师看着反馈回来的信息数据，也是很懊恼。 因赛车故障导致退赛，还真是个伤感的事情。P房里一阵叹息后，变得异常安静。 于泽皓的视线从顾嘉博的屏幕上移开，平静转向另一个，上面是凌筱的摄像视角。她前方的车过弯时走线太大，刚被她超了。 屏幕上能看到她握着方向盘的右手和小半边头盔，随着极速驰行的车身轻微震动。 赛程已经过半，这个自娱自乐了七八圈的女车手似乎要开始发力了。 她继续逼近前面的车，跟了两个弯道，作势要发起攻击，前车立刻守住内线进行防御，可她只是虚晃了一把，从外线并了上去，在紧接着的第二个弯道占据了有利的位置，率先出弯，超了过去。 几个弯道过后，她如法炮制，又超了一辆。 凌筱从第九位发车，之后一直徘徊在前后的位置，这时连超三辆车，上升到了第六位。 刚刚遭受顾嘉博退赛打击的P房里，被突然暴走的凌筱吓了一跳，大家都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 当她耍着小心机超越了第二辆车时，吴蕾和可可尖叫着抱在了一起，当她们持续的尖叫声陪伴凌筱超越了第三辆车时，P房里也彻底沸腾起来了。 陈文炜紧盯着屏幕，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所有人忙着激动的时候，于泽皓却想起了那天她生气的样子，红扑扑的脸，找不到一句解气的话来骂他，只把自己气得要死。 他看着屏幕上的那半个头盔，目光随后移到前方赛道，那是凌筱的视角。各种广告牌正在不断向后，赛道两旁的围挡正在不断向后，看台上激动的观众，耳边是不肯停歇的巨大尾声。 于泽皓喉间轻轻滚动，似乎感觉体内有一股久违的情绪在翻涌，又渐渐平息，再翻涌，再平息。心底那片黑暗深处突然窜起了一簇火焰，在翻涌的浪潮间时隐时现…… ------------ 直播上很快出现了凌筱的车，一直播报前方战况的解说也发现了她：“现在排在第六位的是PDM车队的凌筱，这位车手是第一次代表PDM车队出战亚洲卡雷拉杯，也是本赛季以来的第一位女车手，真的是巾帼可畏啊。” 女车手在赛场上总是一道悦目的风景，更何况这个女车手并不是来陪跑的，她已经连续超越了三辆车，这样的尝试还在继续。 至此时，凌筱的赛车连着车身上的赞助商广告已经在直播里超过了二十秒。 “我们看到凌筱已经跟到逐光车队的冯杰身后……不要着急……”解说紧绷神经，反复说着“不要着急”。 画面上，凌筱稳稳跟着冯杰，两辆赛车前后几乎就要挨在一起，眨眼间已经过了几个弯道，冯杰左右压着严实防守，但显然被步步紧逼的感觉并不好受。 在你追我赶的当口，往往领先的人需要承受更多心理压力，只要一个微小的失误，就会被对方找到突破口。 “冯杰在前几站的表现非常稳健，目前在A组积分榜排位第五……”解说说着突然大叫起来：“超过去了！凌筱超越了冯杰！冯杰压着路肩，在这个弯道显得有点挣扎，凌筱抓住了机会！超过去了！” 他语速急促，恨不得一口气说完不带断点。 “太意外了今天！实在是太意外了。”解说情绪激动：“凌筱刚才的时机把握得太好了！走线无懈可击！” P房里已是沸水烧干濒临裂锅的状态，大家左拥右抱，不知道自己抱的是谁。 “这个……”陈文炜笑着摸了摸脑袋，对这反转的剧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顾嘉博下车的位置离发车区并不远，这时已经走回了车房，跟着大家一起观看赛况。 今天凌筱的表现绝对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去看于泽皓，于泽皓轻晃着身体，神色充满玩味，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 比赛临近尾声，结果已经没有太多悬念了。 “来自澳大利亚的托马斯·奎克率先迎来了方格旗，他从杆位出发，领跑全程，拿下了这一回合的冠军！来自新西兰的小将威尔·卡特代表保时捷车队出战，拿到了第二名！PDM车队的蒋成逸第三个冲过终点！” “紧接着是来自新加坡的陈祖康，代表SR Rag车队，排在第四位，他后面是PDM的凌筱，首次出战就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 直播里解说还在播报车手名次，P房里早已经欢呼一片。 比赛结束后马上就是颁奖。 亚洲卡雷拉杯A、B组同场竞技，分组别计分，托马斯、威尔和蒋成逸分列A组前三甲，而凌筱，拿到了B组别的冠军。 这个结果，完全不在凌筱的预料里。她不由地想，这样一份厚礼，也许是老天对她的孤注一掷给予的鼓励…… B组别颁了奖，刚合影完毕，颁奖的赛委委员和赛车宝贝们立刻飞跑着向四面散开，站在中间的凌筱很快就被左右香槟浇了个遍。 欢呼声中，刚撤下去的A组别三甲们又集体重返颁奖台，继续给她补香槟。 可怜的B组别冠军身形娇小，毫无反抗之力，只能无奈地用双手护着眼睛，笑着站在他们中间…… PDM的车房门口，两个男人并肩站立，远远看着那边一片混乱的颁奖台。 顾嘉博收回视线，转而开始揣测于泽皓的神色：“皓哥，别露出这种表情行吗？怪吓人的。” 于泽皓还在看凌筱，她已经推开其他人，笑着往颁奖台下走了。 他反问：“我什么表情？” “发现了喜欢的车，非买不可那种表情。”不过顾嘉博也想不出，现在还有什么车能让于泽皓露出这种表情了，又补了句：“只是打个比方。” 于泽皓不置可否。 “怎么皓哥，喜欢她？”顾嘉博见状追问。 “哦。”于泽皓转身又坐回了椅子上。 远处凌筱正穿过赛车和人群，不急不缓，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她穿着PDM的黑色赛车服，半湿的头发拨拢在脑后，露出一张白净的脸。 混沌的天空悄然裂开一道缝隙，透出些许阳光。 阳光洒在她身上，只有柔和，没有锋芒，激烈的比赛和胜利的喜悦仿佛都与她无关。她周身的事物像是一时间尽失了颜色，鼎沸的人声和引擎声渐渐远去，四面变得平和宁静。 于泽皓看着她，分明感觉到体内那簇火苗猛地拔地而起，由弱转盛，愈燃愈旺，那股久违的情绪挣脱了不明束缚，重新翻滚沸腾起来，熨烫遍他的身体。 他微微眯起眼睛，在这越发强烈的感觉中反复确认…… 走到半路的凌筱被赛前那个短发的女记者给拦住了，女记者开始情绪激动地采访她。 相比记者，凌筱显然平静得多。她认真地听记者提问，认真思考，认真回答。 这时托马斯突然从她身后走过来，紧搂着她的肩对镜头摆了个反面剪刀手。 摄像和记者都惊讶地看着他们，托马斯却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说完揉揉她的头发，很快走开了，走前还不忘对镜头挥手说拜拜。 赛时全力以赴，赛后欢乐自由，这类氛围凌筱早就适应了。 她笑了一下，随意拨了拨被托马斯揉乱的头发。记者刚要说什么，威尔又紧跟着上来，在她脑袋后亲了一口，然后对镜头做了个鬼脸，又走了。 记者：“……” 顾嘉博再去看于泽皓，就见他嘴角微扬，眼里是不加掩饰的笑意。 “皓哥，”顾嘉博不确定地问：“你想好了？” “哦。”于泽皓笑容大盛：“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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