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正赛第一回合很快就开始了，凌筱排位第七，她的车友一前一后。　　　　信号灯灭，所有车在呼吼声中起步开跑，广播里全是激动的思密达。　　　　这条赛道有三条大直道和很多弯角，爆改过的大马力赛车在直道上全力加速拼抢，相当好看。　　　　凌筱体重较轻，她的赛车加了重量才达到官标，公平的规则，但她从起跑就已经跟别人不平等了。　　　　出发就是一条大直道，两个弯角后，第二个超长直道，再一个弯角后，第三个直道，随后是各种密集弯角。　　　　杆位是起亚厂队的车手，稳步发车，三圈之后拉开了距离，孤独领跑全场。他的后方厮杀激烈，每到大直道，就是几辆赛车并道拼抢的时刻，而一转入弯角，立马变成各种蛇形缠绕。　　　　凌筱其实不太执着于杆位，一想到要被全场赛车顶着屁股追着跑，只能玩命拉高转速从头咆哮到结束，这感觉真的酸爽。　　　　说到底，她骨子里的女性基因还是占了主导，没那么爱斗。　　　　她在赛场上的超车和拼抢，大多都是技术性和顺应性的，耐心等待机会，借助别人的失误争取优势，而当她面对□□残暴的轮对轮较量时，她会下意识地躲避。　　　　于是这一次，她不能体会杆位车手孤独领跑的无聊和寂寞，反而在中段位置被逼着不断格斗，比赛的激烈程度超出了她以往的任何体验。　　　　一开始没能适应这个节奏，凌筱被动跟跑了五圈，排位守得十分勉强。第六圈，在一个急转弯道上，本田车队紧追在她身后的一辆赛车强势挤压，把她怼上路肩的同时利落超越了她，而她差点就这么冲出赛道。　　　　前锋车队的P房里一阵唏嘘。　　　　“啧，凌筱有点怯啊……”杨乾挠了挠头。　　　　于泽皓揣着口袋坐在P房里看实时赛况，当凌筱压着路肩补救角度，惊险把车拉回赛道的时候，他顶了顶腮帮子。　　　　她这几圈，跑得真是手忙脚乱了可以说。　　　　别人的试探也分辨不出来，躲什么躲？怼回去呗。　　　　而此时赛车里的凌筱微微眯了眯眼睛，生气了……　　　　千万别惹我，让你们知道什么是没教养的女司机我跟你们说。　　　　她降档提速，开始追击。　　　　屏幕上反馈的数据显示着这只炸毛小猫此刻的坏脾气，P房里所有人心里都跟坐了过山车似的，紧盯着屏幕，期待又焦虑。　　　　于泽皓却笑了，地板油车手重出江湖，加油啊。　　　　之前超了她的本田车手发现自己刚超的那辆K3又出现在了后方视野里，并且持续拉近距离，很快跟到了他身后。　　　　他防守一把立刻转入下一个弯道，凌筱没有放松，尾巴似地粘着甩了过去，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她紧跟了几个弯道，反复尝试切线角度，前面的本田显然变得有点烦躁，又几个弯角过后，凌筱突破了他的防御，超了过去。　　　　“哦哦哦哦哦……”P房里简直好惊喜！　　　　不过刚超车就进入了第一个直道，被超的本田加大马力，硬是又给超了回来。　　　　P房里又齐齐惋惜：“哎……”　　　　相同的马力，凌筱的车比别的车重，在直道上没有太多优势，但她没有放弃，继续追击。　　　　跑完三个大直道，凌筱再一次追到那辆本田身后，本田的焦躁已经无法掩示了，防御都带着凌厉的气势。　　　　又过了几个弯，凌筱已经成功与它并驾齐驱，两辆车开始在密集的弯道之间进行横向较量。　　　　“又来了……”杨乾苦恼。　　　　于泽皓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这丫头缺乏竞技性锻炼，多来几次就好了。　　　　果然凌筱开始怼回去，两辆车互抵着过了两个弯道，本田更具攻击力，但也显得更加狂躁。　　　　又过了两个弯道，速度太快，大家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凌筱已经越过去了，而那辆本田，甩尾横向擦出了赛道。　　　　P房里一片鬼呼狼嚎，杨乾甚至激动地跑出P房一阵仰天长啸，然后又急急忙忙跑了回来。　　　　凌筱像是由此打开了任督二脉，开始狂飙。　　　　广播里“哦哟哦哟哦哟”，凌筱驾驶的先锋车队赛车出现在了总直播里。　　　　她在弯道里继续超车，但更多还是趋向于以往稳当的风格，不会主动去攻击格斗，而是耐心地等待机会，幽灵尾随一般，咬住了就绝不轻易松口。　　　　几圈之后，凌筱已经上到了第三的位置，这个位置的竞争更为激烈。她出了密集弯道就开始地板油加速，努力在直道守住既得位置。　　　　这是前锋车队近几站追到的最好位置了，随着剩余圈数越来越少，P房里不住沸腾，仿佛即将赢来颁奖台的胜利。　　　　“这样就可以了，保持！保持！”杨乾握着拳头大叫。　　　　几个赛车宝贝也凑过来看，跟着前锋整个团队激动欢呼。　　　　于泽皓看了一眼反馈数据，继续默不作声。　　　　就在这时，第一回合季军近在眼前的凌筱，后轮爆胎了。　　　　赛车在接近最后冲刺的弯道偏移方向，冲出了赛道，后方的赛车一辆接着一辆越过她，全力冲向终点。　　　　全车房懵逼，片刻之后，集体陷入遗憾的沉默里。　　　　广播还在解说，播报车手名次。前锋车队的另外两个车手分别排在了第七和第十一。　　　　这个成绩也算正常，可杨乾一脸的生无可恋。　　　　姑娘，给了我希望，却不给我结果，我真的好难过……　　　　于泽皓起身离开了P房。　　　　------------　　　　他们没有再回P房，而是直接离开了赛车场。　　　　于泽皓把凌筱带回酒店的时候，凌筱的脸色依然不太好，有点发白。　　　　“不用太在意。”于泽皓皱了皱眉头：“我跟你说什么记得么？结果不重要，就当玩儿呢。”　　　　“不是……”凌筱说了两个字，又不说了，走到房间门口：“我先洗个澡，晚点再联系。”　　　　两个小时后，于泽皓过来敲门，敲了半天才把她门敲开。　　　　“你房里有温泉吗？能洗这么久。”于泽皓推开她的门，大咧咧地就往里进，顺手把门关上了。　　　　凌筱身上穿着酒店的浴袍，跟在他身后。　　　　于泽皓回头刚要说话，愣了一下，伸手把她拉到跟前，立刻就要拉开她浴袍。　　　　“喂！”凌筱吓了一跳，紧紧抓着浴袍襟口躲他：“我报警啊我跟你说！”　　　　她的锁骨以下沿着襟口隐约有些青紫颜色，与她白皙的脖子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僵持了片刻，于泽皓收回手，脸色也有点难看起来：“怎么搞的？”　　　　“勒的。”凌筱拉好浴袍比划给他：“这一块，全乌了。我之前还以为是我肋骨断了，疼的我……”　　　　“那怎么不跟我说？”于泽皓脸色更难看了：“在房间里搞这么久，自己能活血化瘀啊？”　　　　凌筱翻他白眼，转身在行李箱里翻出衣服，去浴室里换。　　　　刚回来的时候，她自己也有点吓到。以前偶尔会这样，但没这么严重过，大概是车身加了重量，这个赛道急弯多，比赛里抢得又太厉害了，才弄成这样。　　　　早知道就垫厚棉垫了。　　　　于泽皓靠在紧闭的浴室门口问：“很疼吗？明天还跑不跑？”　　　　他没想到只是安全带就能把她勒成这样，女人确实是跟他们不一样的物种，需要小心呵护。　　　　所以说，好好一个姑娘，来跟男人比什么？　　　　凌筱很快换好衣服出来：“为什么不跑？肋骨又没真断。”　　　　于泽皓点头感叹：“天降大任，苦心志，劳筋骨……”　　　　“但是不能饿体肤。”凌筱快速绑好鞋带：“走着，带你去吃好吃的。”　　　　抱怨归抱怨，凌筱还是很自觉地把住处周围的美食店搜罗了一遍。　　　　地方不远，两人走着去的。　　　　木浦邻海，这里有很多海鲜做的美食，其中章鱼尤其受欢迎。　　　　店家把章鱼放在香辣的调料里翻炒，在辣炒章鱼里放上香油和海苔末，再加入米饭翻搅，就是章鱼拌饭，还有活章鱼切成的生章鱼片……　　　　两人照着图片还点了一堆海鲜鸡汤、炖刀鱼、凉拌花蟹、朝鲜冷面什么的。　　　　刚点完，老板娘呜啦啦给他们上了满满一桌的小碗小碟，装着精致的小菜，等正菜上来的时候，之前的小碗小碟撤下去，呜啦啦又上了一堆。　　　　于泽皓要了两支啤酒，两人就着这一桌子的琳琅满目开始喝起。　　　　“今天的比赛，你有什么评价吗？有建议吗？”凌筱吃了两勺子辣炒章鱼饭，哇噢，好吃得不得了……　　　　策略是个很复杂的问题，需要看车队的整体水准，但对车手个人来说，有一些东西是非常基本的。　　　　比如你不能只顾着跑，你要兼顾速度和车况，要知道保护引擎和轮胎，毕竟你不是在排位赛里刷圈速，想想你该怎么跑完一整场比赛，甚至一整个赛季。　　　　惦记着凌潇的那点嘱托，于泽皓默了一下，摇头说：“没有。”　　　　凌筱也不在意，用剪刀剪了两下冷面，给他盛了一小碗。　　　　“于泽皓，你觉得车手们最喜欢的是什么？是速度和激情吗？还是冲刺撞线夺得胜利的感觉？”　　　　“都有吧。”于泽皓吃着她盛的冷面，随口应道。　　　　“可我好像发现了赛车的另一个秘密。”　　　　“哦，是什么？”　　　　“是超越。”　　　　“……”于泽皓抬眼看她：“所以之前你觉得赛车比的是谁家跑得更慢是吗？”　　　　“要超越的不是别人，是自己。发现并且承认自己的软弱，正视它，然后跨过去。终点等待你的那个激情时刻，其实是种认可。”她对他笑：“于泽皓，我会跑得更好的。”　　　　于泽皓默默嚼着嘴里的食物，半天没说话。　　　　凌筱探头去看他：“怎么了？”　　　　“澳门格兰披治，想去看吗？WTCC后天在那边收官。”于泽皓抬起头，难得认真的表情：“我带你去。”　　　　凌筱愣了一下，笑起来：“好啊。”　　　　她咬着筷子在面前的各种盘子里看来看去，犹豫到最后拣了个海带来吃，边吃边说：“好辣好辣。”　　　　跟一般的女孩子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于泽皓安静地看着她。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总能踩着他的软肋，让他产生一种得到理解和安抚的错觉？　　　　可如果这不是错觉呢？于泽皓缓缓舔了舔嘴角。　　　　对不起了凌潇，我好像……　　　　要向你妹倒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