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蝶衣在云追月清理了身上的伤口,洗去脸上和胸前的脂粉,套了一件素袍,在软塌里团成了一个球。  “吕掌柜,是你告诉段祥我今晚会动手?”  “小梅希望他能知晓你的所有行动。”  “梅姨就那么相信他?若这是个圈套,我今天可就回不来了。”  “天魔教主出面,她自然是信的过。”  “梅姨和那个教主有过命的交情?”  “小梅差点成了天魔教的女主人。”  “因为他们未能如愿,所以便要我嫁给他的徒弟?”  吕掌柜听出了她的不满,苦笑着解释:“小梅当初因为误会与教主恩断情绝,误会解开以后,他还想再续前缘,但小梅拒绝了他,无意中见到段祥之后却生出了撮合你们的心意。因着小梅一直说你很像年轻时的她,而段祥也尽得教主真传,如果你们两个能很好相处,就了了他的心事也弥补了她的愧疚。不过你放心,小梅绝对没有勉强你的意思,只是想你们能增进了解。”  “梅姨知道我的。”  “就是如此小梅才觉得你们两个合适,他的想法与你的可谓不谋而合,段祥很是洁身自好,从不寻花问柳,他只寻可相伴一世的女子。”  林蝶衣冷哼一声:“相伴一世?还不是糊弄女孩子的甜言蜜语,哪个会真的相信。”  “他发过毒誓,只要他在,此情不绝,这是他的原话。”  林蝶衣唇角一勾:“有点意思。”  “他见着你可说了什么?”  “他说认定我做媳妇。”  “这便成了。”吕掌柜喜形于色。  “吕掌柜……”林蝶衣双眉紧锁,“麻烦您转告梅姨,人我已经见过了,以后我的事就不劳她操心了,她既已决定一生不嫁,又何必非要为我凑对。”  吕掌柜没想到林蝶衣会对段祥这么排斥,却没说什么,只是出去之前瞥了一眼坐在桌边喝茶,头都没抬过的瑹瑀瑄。  “吕掌柜,拿一坛酒来,还有两个碗。”林蝶衣想起段祥,一阵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怎么想起喝酒?”看着她倒满两个碗,也没让自己,端起碗仰头喝了个干净。  “任务完成,庆祝一下。”脸上却半点笑意皆无。  见她连喝三碗,夺了她的碗扔到一边,她也没抢,倒回软塌里,双手环膝,目光投向窗外,盯着飘浮的乌云出神。  “蝶衣……”不知她为何如此情绪失落,坐到她的身侧,看着她略显愁苦的侧脸。  收回目光,摆了一丝笑容,“什么时候把你的心上人介绍给我认识?”  瑹瑀瑄观察着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压下已经激动起来的心情:“其实我那说辞只是权宜之计,只是为了摆脱杜家的纠缠。”  “权宜之计?”心中感觉一阵畅快,刚才的阴郁情绪已烟消云散,可是那轻微的小小失落又是因为什么?林蝶衣轻蹙着眉对上眼前人似乎在期盼什么的目光,坐起身子,靠近细看他的脸,为何他总是会让自己产生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直觉告诉她这种情绪难以掌控,而把握不住的东西让她害怕。  看着她眼睛溢出的迷惑与退缩,他在心中微微一叹,顺出一缕头发放在她的手中柔声道:“剪不断理还乱,你若有想不通的,就放在那里让它顺其自然的发展,总有一天你会恍然大悟,就如这头发,倘若不能顺着梳理,只会越理越乱,最后只得剪掉。”  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银色发丝,细细品着他的话,再扬起脸时,又是亮闪的一双黑眼:“我听你的。”见他的微笑在唇边荡漾开来,大笑着摸上他的发。  吕掌柜听到轻微的笑声,抬头看向露出烛光的花窗,无奈的摇了摇头,放飞手中的信鸽,自言自语道:“小梅,看来你是白操心了,他的那份情你难以还不上了。”  两人回到客栈天都快亮了,才睡下不久,一阵锣鼓喧天把林蝶衣吵醒,梳洗完毕后叫来了小二,原来今天是大军出城的日子。  在屋内用了早饭,林蝶衣拉着瑹瑀瑄要去凑热闹,才下楼就看见客栈门口已经满是为亲人送行和看热闹的百姓。  见两人一脸惊讶,小二在一旁陪笑道:“二位是远道来的,有所不知,这些人可是一大早就把地方占了,我们掌柜的已经把楼上靠窗的位置都留出来了,如果两位不怕花银子……”  “这些够不够?”  “够了够了,二位上面请,小的这就去上茶。”小二攥着碎银子一溜烟的跑了下去。  两人挑了张桌子坐了,没过多久,靠窗的十来张桌子全部坐满。  看着小二端着托盘来来回回好几趟,林蝶衣盯着一桌子的吃食眨了眨眼:“茶水花生瓜子水果点心,这哪儿是为大军送行,明明是在茶馆看戏听曲儿。”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可比那些戏文好看多了。”  “这可是个好办法,我以后做任务的时候也开场卖座,定能大赚一笔。”  “你想要多少?我给你。”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样子,瑹瑀瑄只觉头疼,实是无计可施。  “不行,那便无趣了。”  两个人说话间,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到他们面前满脸笑容的问:“两位公子,我家老爷肯出高价买这个位置,不知两位可愿意?”  “抱歉……”瑹瑀瑄直接回绝了。  那人也不多说,离开去了别桌,最后以五十两银子换了一个位置。  “竟然能炒到这么高?”林蝶衣有点不相信的向正在上茶小二求证。  “前几年太子纳侧妃,这里的位置可炒到了八十两呢,请容小的先卖个关子,一会儿就知道了,小的保证您这钱绝对花的值。”  林蝶衣正纳闷,周围的人忽的兴奋起来,往远处望去,顿时了然。  客栈的这一排窗户正好是在两条路的交汇处,其中一条路是京城内最繁华的所在,尽头便是皇宫,另一端直通只有皇帝才能走的威天门。而另一条路则是通向京城东面荣天门,这东门只有发生大事时才会开启。而现在,远眺可见城外旗帜飘扬,长戟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想来必是十万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副将已策马进城在不远处等待,而将军与文武百官也正缓缓行来。  听得周围人窃窃私语:“连太子都来了?”  “是替皇上送大军出城。”  “这次戍边,皇上怎么如此重视?”  “我听说戍边只是由头,应该是要打仗了。”  “打仗?唉,不知道城外大军,能回来的有多少。”  为首一人气宇轩昂端坐马上,一身玄铁重甲,手持金色□□,正是将军冷文卿,在他身后左右相伴的是七殿下和顾硕。  林蝶衣轻声问:“顾硕怎么与七殿下并肩而立?”  “顾硕在军中有实职,立过战功也说不定,而七殿下只是初入军营,若不是因他的皇子身份,可是没有资格出现在此处的。”  冷文卿在他二人的窗下勒住马,林蝶衣见他目视前方,故意大声叹息道:“莲儿在家中甚是寂寞,本公子实不该撇下她一人在家,独自出来找乐子。”  瑹瑀瑄轻声警告:“蝶衣,不可如此。”恢复正常音量接话道:“大小姐、二小姐在家中一切安好,只是日思夜盼大人能平安归来。”  冷文卿脸色如常,而顾硕则稍抬头微微扬了扬唇角,而七殿下却不管这些,给了林蝶衣一个大大的微笑,若不是顾硕轻咳一声,林姐姐都叫出来了。  林蝶衣看的津津有味,而瑹瑀瑄的眼睛却是紧盯着在远处的一个人。  太子与众人正在交谈,无非是祝大军得胜早日还朝的场面话。  林业勤漫不经心的看着送行的人群,猛然见到一头惹眼的银发,禁不住一哆嗦,看不到他对面坐的是什么人,难道他和关家人一起来要嫁妆了?这可如何是好?他手头上本来有些银钱,前几天有人在郊外找到了自己的女儿女婿,直接送到了宋家,宋启扬的爹非说他儿子的伤都是林家害的,要告到官府去,为了息事宁人,林家不仅给了他所有的现银,还卖了一部分古董才把他打发走。没想到又来了要债的,在大日头底下惊出了一身冷汗。  太子带着百官亲送大军出城三十里才转回,人群散去,林蝶衣与瑹瑀瑄去了彩云庄,向小二要了纸笔,只是简单写了一句:冷将军与顾大人出城戍边,一切无恙,勿念,蝶衣草字。  听得门响,将纸折好装入信封:“麻烦吕掌柜把这封……”感觉到陌生的气息逼近,但知道吕掌柜不会放陌生人进来,而且还有他在身边,所以并没有出招,只是抬了头,却见到一张脸近在咫尺。  “段祥?”林蝶衣身子后移,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还是这样的你更好看,英姿飒爽,没有讨厌的脂粉气味。”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也在这里吗?”  “你找我?”吕掌柜站在云追月的门口。  林蝶衣绕过他,把信交给吕掌柜:“请派人把信送到沧州城将军府。”  “好。”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是小梅告诉他的。”  “吕掌柜,我现在明确的告诉您,云追月是乌鸦的地方,除了我带进来的人,其他人一概不许入内,您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吕掌柜没再多待,出去时还关上了门。  “为什么你如此讨厌我?”段祥背着手站在她面前,双眼闪出凶光。  “我为什么要喜欢你?”林蝶衣直视他的眼睛。  “哈哈……只有你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我。”大笑声中突然出手,向林蝶衣肩膀抓去。  侧身躲开他的手,顺势从桌上抓起茶杯就朝他的头上砸去,借着他躲避的空隙,扑向条案去抓祭天剑。  “在屋内用剑可是不妥。”手指轻弹,茶杯竟被震得以更快的速度向林蝶衣的手腕击去。  茶杯砸在墙上应声而碎,林蝶衣则被瑹瑀瑄护在身后。  “乌鸦何时开始躲在别人身后了?”段祥一脸的不屑。  “不是躲,乌鸦要见了银子才会出手。”暗地里握紧了她的手。  “那我和你比划比划。”手呈鹰爪状,抓向他的面门,一击未中,手往袖内一缩,再伸出时,双指间乌光一闪。  瑹瑀瑄紫眸露出一丝冰冷,拉着林蝶衣把她塞进内室还紧闭了房门。  林蝶衣把耳朵贴在门上细听,仅能听到轻微的衣物摆动之声,过了一会儿,连这点声音都听不到了,外面安静的诡异,等了一会儿,却仍是没有动静。  小心的拉开一条门缝,段祥立在软塌旁,双手垂在身侧收于袖中,双眼直视站在屏风前的瑹瑀瑄。  见他没有受伤才放了心,正犹豫要不要出去,眼角瞥见灰色衣袖轻微摆动,飞快的紧闭了房门,看不清朝自己飞来的是什么,但那东西速度很快,眼看就要顺着门缝直逼进来,运了真气才要伸手去挡,一片白色遮住了她的视线。  随着爆裂声响,一股焦糊的味道夹杂着血腥气飘散在整个房间中。  林蝶衣心中一紧,房门被推开,瑹瑀瑄的身体压了下来,他面色煞白,用最后一丝力气撑住自己,确保没有压在她身上后便晕了过去。  看着他整个背部已经血肉模糊,林蝶衣探了鼻息,肯定无生命之忧后对着段祥吼道:“你用什么弄伤了他?有没有趁机下毒?”  “段某才不用下毒这种卑鄙手段。”双手负于身后淡然说道。  “你偷袭我就不卑鄙了?”  “你二人均有所察觉,何来偷袭一说?”  吕掌柜听得声响进到屋内,见这情况连忙招呼了伙计把人抬到内室的床上,又叫人取来了一个小瓷碗。将他的上衣除去,肩背部伤的最重,有的地方深可见骨,部分皮肉已经发黑。  “你还是回避吧。”  “不。”林蝶衣坐在脚踏上,声音坚定的说道,“您用药吧。”  吕掌柜摇了摇头,掀开盖子,把里面的药水缓缓倒在了伤口上,被炸烂的布料、碎肉以及炸裂遗留的残片被带了出来。  瑹瑀瑄被疼醒,闷哼一声张开眼睛,见她双眼水光朦胧,唇角轻弯,缓慢伸出一根手指抹掉她眼角的泪花。  “别乱动,当心扯了伤口。”林蝶衣吸了吸鼻子,“你不躲就算了,怎么还要主动扑上来?”  “这种弹丸一碰便会炸开,若催动内力去挡,反而威力更大,如你这般正面直对,只怕会炸坏了脸,你这辈子怕是真的只能带着面具了。”  “顾着命才是第一要紧,你怎么总想着别的?”  “段祥不会对你下狠手的。”  “你都成这样了还说他不会下狠手?”林蝶衣愤怒的转头瞪着坐在八仙桌旁看着这一切的人。  “他定是知道威力不足以致死才会出手的,即便你真的破了相,想来他也是不会介意的。”  “我的相貌如何,还轮不到他来介意,你是不是被炸傻了,怎么替他说话?”  瑹瑀瑄见她仍是满面怒容,勾了勾惨白的唇角,转移话题道:“这次真的是为了救你,你拿什么赔我?”  “我的心应该是不够了,”见吕掌柜惊异的看了自己一眼,又立马低头继续处理伤口,疑惑的继续说,“估计肝呀肺的都得赔给你了。”  “真让关公子说中了,用不了几次你就得把整个人赔给我了。”  “你还嫌这一次伤得不够严重吗?竟然还想多来几次?”  “自是要多伤几次才行,不仅是你这个人要赔给我,我还想要关家随着你再附送些铺面首饰、古董字画。”  “你什么时候也成财迷了,不过直接给你银票不是更好吗?”  轻弹她的额头,虽然疼的皱了眉,但转瞬即笑道:“你这么不开窍,我怎么敢死。”  自己说了什么居然逗得连吕掌柜都在偷笑?林蝶衣不解的接过伙计送进来的药,舀了半勺递到他嘴边。  他只喝了一口却再也不肯喝了:“苦。”  “这还算苦?你给我熬的药可比这苦多了。”林蝶衣尝了一点,又把药送到他嘴边。可他却抿紧了唇,就是不张嘴,眉头皱的更紧。  “你让我喝药的时候我可是很听话的,你也乖乖把药喝了。”   他费力的挪了挪头,离着药远了一点才开口:“你那是中毒,喝药是唯一方法,我是皮外伤,不喝药也会好的。”  “喝药能快点好呀,而且不会留疤。”  被她绞尽脑汁想说辞的样子逗笑:“我自制的药膏才能不留疤,我是个大男人,留疤又不会怎样,而且二小姐说过,有疤的男人更显英武。”  “她是逗齐无柳的,你怎么能当真。”气馁的放下药碗,哄他道,“彩云庄的蜜饯很香甜,我让伙计送来一盘,喝了药就喂你吃,保证你不觉得苦。”  “蜜饯可以尝尝,药就免了。”  林蝶衣彻底放弃,这人犯起孩子脾气,自己着实没辙。  吕掌柜说:“伤口已经完全清理干净,我这就去拿金创药。”  “多谢吕掌柜,剩下的事我来吧。对了,麻烦派个人去客栈把他的东西取来,我们得在这里多留些日子了。”林蝶衣从身上掏出药瓶,细细的擦在他伤口上。  吕掌柜貌似想说什么,但终究只是站了一会儿便出去了。段祥反而走了进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林蝶衣也不理他,边上药边说:“等你好了,这药还需再制一些,你这药可有名字?”  “为你才制的,你要是愿意就取个名字,不过你可别想着拿出去售卖。”  “我还真有此意,若是再加些嫩肤的功效,卖的会更好。”  瑹瑀瑄由着她继续乱想,对一旁的人说:“段公子有话请直言,我虽不是女子,但也不喜欢被人这么盯着。”  “你有资格成为段某的敌人。”  把人伤成这样竟还如此大言不惭,世上怎还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没有资格做你的敌人又能怎样,林蝶衣忿忿的想。  “多谢段公子抬爱。”瑹瑀瑄的语气仍然平和。  林蝶衣抹完了药,不愿看到段祥,可两人虽不说话,但瑹瑀瑄又没有赶人的意思,便走出内室洗净了手。拿起伙计才送进来的蜜饯,坐在桌旁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你怎如此狠心放着病人不管,却躲在一边吃独食?”他的声音有些虚弱,一双紫眸却是清亮。  林蝶衣把嘴里的咽下,端着盘子走近,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在他面前晃了晃:“真是香甜可口,你若想吃就把药喝了,想吃多少都行。”正得意着,手却被抓住,下意识往回一带,因他抓的用力,一下子牵动了伤口,疼的头上直冒冷汗,肩上也渗出了血丝。“伤口裂开了……给你吃就是,等我拿个没咬过的……”林蝶衣不敢再动,顺着他的力气把手送到他身前。  “不必。”把她手里拿着的、已经咬过的吞进口中。  将盘子放在他的手边,为他擦了头上的汗,笑问:“可还合你的口胃?”  “还不错。”  “你想吃些什么?我去叫人送上来。”  “段公子可愿留下用饭?”  段祥也不见外:“好。”  “随你喜欢点些什么。”  林蝶衣没想到他会邀请段祥,更没想到段祥居然会真的留下用饭,气呼呼的去了楼下,要了些清淡爽口的素菜。返回时才走到门口,正听到瑹瑀瑄说:“我乃异族,不适宜加入中土任何教派。”  “我可以把乌鸦让给你。”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把我送来送去,林蝶衣才要冲进去与他理论,只听瑹瑀瑄笑答:“段公子以为她是这碟蜜饯吗?由得你送来送去?”  “即便她是女子中难得一见的,但毕竟也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有何不可?若还是不行,天魔教可以帮你把绪人的事情查清楚。”  “绪人只是我一时兴起的无聊消遣,不劳段公子费心。”  “那我就把你的秘密说出去。”语气中带了一些烦躁。  “无事不可对人言,段公子请便。”  林蝶衣怕段祥对瑹瑀瑄不利,正好此时小二端了托盘上来,一起进了门,吩咐在床边支了小桌,把菜都摆在上面。  也不管段祥,又坐到脚踏上,夹了一小块清炒竹笋喂到他嘴里,还不忘让他慢慢吃别呛着。  “我只是伤了背,手是可以动的,拿了勺子我自己吃,否则等你吃的时候菜都凉了。”  “还是我喂你吧,免得扯了伤口,你要是真过意不去,就早点好起来。”  这时吕掌柜进来说道:“小梅又传来消息……”  “吕掌柜,请等一下。”林蝶衣打断他的话,“段公子,请你回避。”  “小梅特意交代,这件事必须要让段公子参加。”  林蝶衣不悦的问:“为什么?”继续给瑹瑀瑄喂食。  “段公子应该对天魔教中的金环银环这对姐妹非常熟悉吧?”  “这两人是第一制毒高手,据说只是碰到她们的衣服都会毒发。师父确信这两人已被收买,只是两人警惕性很高,平时住在河中的一间船屋里,周围几里都是开阔水面,偷袭之人根本无处藏身,派了几批人却无一生还。”  “因为段公子对这两人有所了解,所以小梅才让你们同去。”  “天魔教主还真是不客气,他是不是想让梅姨帮他扫除一切异己?”  “师父也是付了相当丰厚的佣金。”  “吕掌柜,这次是多少?”  “定金五千两黄金,事成后再付一万五千两。”  “韩野也会来吧?”  “老鹰会在日落后,与你们在码头旁的船上见面。”  “还好仍有时间吃饭。”又给瑹瑀瑄喂了一些,自己草草的吃了几口,让伙计把碗盘撤下。  吕掌柜在条案上铺好地图,由段祥简单讲了码头与河面附近情况。  “马已经备好,一应之物也已经准备停当。”  林蝶衣点点头,进到内室,叮嘱道:“我今晚应该是回不来,你在这里安心休息。”  瑹瑀瑄轻声说道:“过来……”  “什么事?”林蝶衣以为他有事要跟自己说,把脸凑了过去。见他微一皱眉,伸手掐住了自己的下颌,稍抬头四片唇碰在一起,一股腥咸的液体流入口中,不敢乱动只得全部咽了下去。  两人分开后嘴角都有淡淡的血迹,而因动作过大,他肩上的伤口全部裂开,鲜血染红了身下的被褥。  瑹瑀瑄的手紧抓着床边,脸上已经毫无血色,却是有些含糊不清的笑着说:“这样我还可放心些。”  林蝶衣蹲下身,低头为他擦净嘴边的血,咬唇将眼中的泪逼回。  “吕掌柜,请为他上些止血的药,不只是背上,还有嘴里。我放在枕边的绿色药膏,在他睡前要再抹一次。这碟蜜饯快没有了,再给他多拿些备着。再找个细心可靠的小心伺候……”没再看他,抓起剑冲出门去。  段祥神情严肃的也看了看他,跟了出去。  林蝶衣罕见的一路催促云墨,嘴里的血腥气还在,刻意忽略了唇上的酥麻感。  “他为何要喂你喝他的血?”段祥催马勉强跟上。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何必要来问我。”没好气的答了一句,继续打马快跑,只想赶紧把事儿了了,回去照看那大傻瓜兔子精。  夜色如墨,码头的几艘船只只能依稀见到轮廓,林蝶衣扯着云墨的耳朵说:“找到烈。”之后便放开缰绳。  两匹马的马蹄已经事先用布包了,踩在码头的木板上一点声响也没有。云墨直奔一艘大船而去,走近了才看见甲板暗处有一个人影。  把马牵到船舱中,韩野带着他们走到窗边,放眼望去江面平静得如同一头睡着的巨兽,黑暗中仅有一点小小的亮光。  “那里就是她们的船?”见韩野点点头,转而去问段祥,“你们都用了什么方法杀她们?”  “放过火箭,可她们的船竟是点不着,之后便是几次强攻,她们在船体两侧加了带有剧毒的刀片,皮肤稍被划破便必死无疑。有两次侥幸攻上了船却因碰触了机关,被毒烟熏死。”  “还真是防守严密,你师父的金子花的绝对不亏。”  段祥苦笑:“师父也是无法,否则不会求到梅姨头上。”  韩野拿出两粒药丸递给他们,又搬了一口大缸过来,从里面掏出很多已浸泡多时的布条,拧干水分每人分了一些:“防毒。”  两人学着他的样子把布条缠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脸上只露出眼睛,连鼻子都紧紧缠上,一股药味直冲鼻腔。  幸亏他没跟来,否则这么浓的药味肯定又要闹脾气了。林蝶衣不禁轻笑,看着韩野皱眉站在自己面前,抢过他手里的麦管塞进嘴里。  三个人皆都裹的像粽子,眼睛的部位只露了一道细缝,嘴和鼻子都被缠紧,只靠麦管呼吸。这还不算完,韩野又拿出一堆摸着滑溜溜的布,又把身上缠了个遍。  全都准备完毕,已是丑时,林蝶衣把剑绑在背后,跟在两人身后下了水。入了水便发觉后缠上的布有防水功能,可以保证里面布条上的解□□不会被水稀释或冲走。  慢慢游进船身,露出眼睛,因着把耳朵都堵上了,也听不到什么声音。小心攀上船体,上面果然布满了黑色刀片,一是防止反光,二来必是要置人于死地。  手上裹着厚厚的布,虽不大灵活,但可以保证不会被割伤。借力跃上甲板,段祥当先一步,只觉脚下一绊,一股浓烟扑面而来,待烟雾散去,三人均是无事。  尽管加倍小心,在踏进船舱之前,仍是触发了五个机关,还好韩野准备充分,均是毫发无伤。  从船舱中走出两人,都是三十几岁模样,只能见两人的嘴不停在动,根本就听不见说的什么。  林蝶衣不愿浪费时间,拔剑便刺了过去。这两人制毒厉害,武功确是不行,没两招便死了一个,另一个也伤的不轻。  伤者后退几步跌坐在地,林蝶衣见她笑的诡异,顿时心中警钟大作,那人猛的推开身侧一个暗格,一群毒蛇争相游了出来,看到他们纷纷立起身子吐着蛇信。  林蝶衣只觉头皮发麻、手脚冰凉,一时竟动弹不得。  一条蛇看出她的胆怯,一甩蛇尾,整个蛇身弹起。嗞啦着蛇信,两个尖尖的毒牙瞬间便近在眼前。  林蝶衣只觉得有人抓住自己的胳膊往后一带,一道寒光闪过,那条蛇被砍成两段。  段祥并不停顿,挥舞大刀连砍数条毒蛇后,一刀结果了那人。  两人一左一右架着林蝶衣跳入水中,直到回到船上,韩野给她解开所有束缚,她才长出一口气缓了过来。  “安神。”  林蝶衣接过韩野手里的药丸咽了下去,起身便要走。  段祥拦住她道:“我有一个小院在这附近,先去梳洗一番吧,你这样子出现在大街上,定会引进怀疑的。”  林蝶衣虽说一看他就来气,心中又惦记着瑹瑀瑄,但里衣已经被汗水浸透,外衣上沾了不少湿答答的药水,更别提刺鼻的气味,定会被官兵盘问,只得同意,拉上韩野一起牵马下了船。  段祥带着两人离了码头,转入一僻静小巷,拍了拍巷子尽头的一扇门,一个人恭敬的把他们迎了进去。  泡在热气腾腾的水中,林蝶衣彻底放松了下来,将周身洗净,擦干了头发编了辫子垂在肩头,穿上丫鬟送进来的绯色衣裙。  院内已经摆了早饭,段祥见她出来,邀她一起用早饭。  “不必了……韩野,我已见过段祥,是否就不用赶回去了?”  “速归。”  “还有事儿?我得在京城待一阵子,估计最早也要两个月才能动身。”见韩野目光存疑,没好气的说,“都是他惹的。”提了剑上马而行。  段祥迫于韩野的目光压力,只得解释道:“我把玉公子打伤了,大概要等他好些了才能离开。”  从彩云庄的后门进入,吕掌柜已经候着了。  “他怎么样了?”  “许是伤口疼痛难忍,睡的并不安稳,直到天亮才算睡沉。因他不让上药,不知口中伤势情况。他自己倒是说没什么,养些时候就好了。背上的伤已经上过三次药,复原的不错,再过三五天兴许能坐起。”  “多谢吕掌柜。”  “这事要不要告诉小梅?”  “随你。”  轻轻推开云追月的房门,屋里静悄悄的,走进内室,先是看了看背上的伤,他自己的药果然好用,细小伤口都已结痂,肩上撕裂过的地方也已经开始收口。拂开沾在背上的碎发,弯下身想看看他嘴里的伤口,无奈双唇紧抿只得作罢。端来一盆温水,绞了帕子,仍是坐在脚踏上,为他擦拭额头细密的汗珠。  他动了动,许是牵扯了伤口,微蹙了眉头,甚至还撅起了嘴。  见他孩子气的模样,林蝶衣淡笑着伸手轻抚上他的眉。  他的眉头慢慢舒展,手又不老实起来,直往腰上抓。  按住他的手,向他腰上看,原来是有几处伤已经露出粉红的新肉,又沾了汗,所以他才觉得痒。  林蝶衣小心翼翼擦掉他腰间的汗,在柜中翻出扇子,又从条案上拿了本书。坐回他身边,斜靠着床边,一面看书一面给他打扇。  “你受伤了?”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他含混不清的声音。  “没有呀……”想起自己换了衣服,简单的把经过说了。  “不用扇了,怪累的。”  “你别管,好好养伤便是。”抬头看着他说,“知道你嫌苦,不愿意在口里上药,让我看看伤好了没有。”  “已经好了,”假如她要真贴近了看自己的舌头,自己恐怕会控制不住自己吻上去,“你回来多久了?”为了抛开想吻她的冲动,生硬的改变了话题。  “小半个时辰吧,你再睡会儿,我知道你昨晚睡的不好。”  “不了,睡够了。你是一夜没睡,不用留在这里照顾我,回客栈休息会儿吧。”  “没关系,我还不累。昨晚你吃得甚少,要不要用早饭?”  “你用过早饭了吗?”见她摇头,“是有些饿了,陪我一起吃些。”  林蝶衣叫来了伙计,吩咐他煮些烂烂的粥,再准备些软嫩易嚼的小菜。  还是在床边搭了桌子,摆了粥和小菜。  “不用特意喂我,你吃完后给我留些就好。”  “那怎么行,”往碗里夹了些小菜,混在一处,舀了小半勺,吹的凉了,试了试温度喂给他吃,“小心些,莫要碰了舌上的伤口。”  两人没再说话,就这么你半口我半口,一会儿工夫就把两碗粥都吃了。  “好饱,你饱了吗?要不要再吃些?”  “饱了。”抬手擦掉沾在她唇边的残渣。  “段公子想要见你。”吕掌柜站在门口说,自从上次林蝶衣的一番话之后,他再也不敢随便让人进来。  “不见,没空。”林蝶衣靠回床侧,继续看书打扇子。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  “我不管是谁,吕掌柜,当初我选这个地方是因为清静,可如今,您觉得我这里还清静吗?”放下手里的书,脸上虽有笑意,但眼中却是愠怒。  吕掌柜没办法,只得说:“这次任务段公子救了你,你怎么也要还这个人情吧。”  林蝶衣不满的说:“果然是魔教中人,真会利用机会,救了我又怎样,大不了以后找机会把这条命还给他就是,说不见就是不见。”  瑹瑀瑄劝道:“蝶衣,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说给人就给人了?段公子绝不是找后帐的小人,他必是有事找你。”  “你怎么总是帮着他说话?他找我能有什么事,我累了,不愿意下去见人。”一只手继续给他打扇子,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辫子玩儿。  瑹瑀瑄不理会她的反对:“麻烦吕掌柜把客人请进来。”  “好。”吕掌柜立马从门口消失了。  “站住……谁让你替我做主的?这里是我的地方,吕掌柜居然听你的。”林蝶衣拿扇子轻打了一下他的脸。  “不是吕掌柜听我的,是因为我正好合了他的意。跟着段公子来的人,必是跟梅姨有关系,否则吕掌柜也不会这么为难。”  “你总是有理,就算被你猜中了,我也不想见,梅姨给我找了这么一个大麻烦,你不说帮我,还老是帮着外人。”林蝶衣一脸不乐意的瞪着他。  瑹瑀瑄淡笑着拉过她的手,把她的辫子卷在自己的手上。  “你不帮我,还拿着我的头发玩儿,松开……”不满的嘟着嘴,不自觉的露出小女儿的娇态,竟把他看得愣住了。  “咳、咳……”几声轻咳传来,瑹瑀瑄放开了她的头发,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段祥的表情略有尴尬,站在他身前的人倒是一脸从容。  那人穿了一件宽大的玄色袍子,长了一双与楚风相似的凤眼,但楚风的眼中尽显魅惑,而这人眼神中满是霸气,仿佛天下皆在他的手中。  “听闻名门正派都把天魔教视为眼中钉,欲除之以正风气,而旁门左道却把天魔教奉为圣明神祗,以期天魔教一统江湖之时能有自己的一个位置。原以为将天魔教从一个不入流的小教派一跃成为天下第一大教的人,定是了不起的人物,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林蝶衣斜眼看着他,语气里全是不屑,连自己的教内叛徒都杀不了,这人只怕是徒有其名。  “丫头,说话小心些,你要是知道了本教主的厉害,可就悔之晚矣。”教主坐在八仙桌旁,不疾不徐的说着,段祥站在一旁,给师父倒了茶。  “玉公子,开个条件吧。”  “我的意思已经跟段公子说的很明白了,请教主见谅。”  “你可知忤逆本教主的下场?”  “在下虽不才,却也不是随便就能被吓住的。”  “你的本事本教主知道,只是你的弱点这么明显,仍是不肯就范吗?”  紫眸中闪过一道凶光,而这转瞬而逝的杀意却让教主点了点头。  “蝶衣,”瑹瑀瑄在她耳边柔声道,“段公子邀我接替范余的位置做青山堂的堂主,你觉得如何?”  “你想坐这个位置吗?”林蝶衣侧着头和他说话,却警惕的盯着师徒二人。  “我已经几次拒绝,可教主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同意,他就会杀了你。”  “如果有朝一日我真的成为别人威胁你的筹码,我会自杀以得解脱。”  “我必为你报仇,再随你而去,你定要在奈何桥边等我。”  “一言为定,让他放马过来吧。”转过头,与他相视而笑,黑亮眼睛如骄阳般灿烂,与紫眸中皎洁月色般的温柔目光交相辉映出夺目光芒。  两人旁若无人的一问一答,闲话家常般立下了生死之约。  “我的徒儿哪里不如这病殃殃的人?”两人的眉目深情惹得天魔教主冷哼一声问道。  “是你徒弟打伤了他,否则他怎会如此?”林蝶衣火大,这人护短也护的太没道理。  “受伤只能说明他学艺不精。”风凉的说了一句,悠闲的喝起茶来。  “教主所言极是。”瑹瑀瑄倒是大方承认,捏了捏林蝶衣气鼓鼓的脸颊继续说道,“人各有志,还请教主莫要强人所难。”  “你真以为本教主非你不可?如此不识抬举,即便日后来求本教主,本教主也再不会让你入教。”说罢起身离开。  “这人也太自负了,怪不得梅姨不愿再见他。”  “慎言……”段祥出言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屋中浓浓的杀气令人胆寒。  林蝶衣抓住祭天剑奔向门边,“师父,请您息怒,她……”段祥被一股真气抛到一边,跌倒在软塌旁,嘴边已见了血。  教主面色铁青,宽大衣袍猎猎作响,林蝶衣侧身险险躲过袭来的真气,才要拔剑,他的身影已出现在眼前,衣袖中暗藏的短剑以迅雷之势攻来,勉强避过三招,已被逼入墙角,空间狭小,未等她将剑出鞘,恐已命丧当场。情况危急,心中却无惧意,不躲反攻,大不了鱼死网破。  教主左手抓住直冲心口刺来的剑鞘,右手短剑往对方喉部划去。  林蝶衣低头矮身躲过,顺势按动机关将剑拨出,反手握剑朝他腿上招呼过去。  教主纵身闪开,足尖在地上一点,靴头处弹出一枚小匕首,直往林蝶衣背心捅了过去。  “当”一声响,匕首的刀尖一断,竟是被一块碎银打断。林蝶衣也被一只手抓着肩膀,带离危险区域。看着伤痕累累的后背,她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幸好没有再出血。  “蝶衣出言鲁莽,还请教主大人大量,原谅她无心之过。”  “管他原不原谅,你快点回去趴好。”林蝶衣也不管天魔教主的脸色有多难看,用力关上内室的屋门。  瑹瑀瑄刚才是硬咬牙催动内力救下了她,危机已过,真气散去,竟有些站立不稳,还好被及时扶住。  “小心呀。”林蝶衣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坐在床边。  “既然起来了,就先坐一会儿吧,总是趴着也不舒服。”  “我去给你倒杯茶来。”打开房门,两个人果然已经走了,倒了茶喂给他喝,坐到他的身后,仔细的给他上药。  “教主对梅姨念念不忘,而梅姨的拒绝定是他不能触碰的痛,你又何必提起?”  “我也不是故意要刺激他的,谁知道他的反应竟这么大,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他对梅姨如此上心,当初又怎会让梅姨离开?我看他对梅姨的感情也不过如此。”林蝶衣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吕掌柜不是说了嘛,两个人之间有了误会。”  “我就不信这世上有解释不清的误会,只是那人不愿意去费力解释而已。”  “蝶衣,以后我要是做了让你不能理解,或者甚至看起来是在伤害你的事情,你能相信我吗?相信我绝对不会真的伤害你,相信我是有苦衷、身不由己的?”  “你为何不与我说清楚呢?”  “有些事是不能说,而有些事却是说不出口。”  林蝶衣听他语气沉重,探出头郑重说:“我当然会相信你,不过我也会很生气,你知道我生气的时候会做什么吗?”说完还呲了呲牙。  瑹瑀瑄笑道:“你是乌鸦,为什么喜欢咬人?”  “其实我只咬过你。”眯着一双眼,笑意在唇边荡漾。  瑹瑀瑄耐着疼抬起手捏住她的下颌,看着她的眼神转为迷茫,轻叹一声,拍了拍她的头说:“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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