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想起过我吗

8- 你可曾想起过我吗？　　　　好不容易甩开壮汉司机的李韩周把车停在了十字路口，这本来只是一个最普通交通信号灯，红灯亮起，一众行人开始过马路。　　　　可是，此时，在陈善美的眼中，只剩下一个人，正是记忆中的那位少年妖怪，过去了25年，他仍然是那般青春正好，意气风发。随着他的走动，掀起的皮草大衣，飘飞的裤脚，都是那么好看。　　　　他就这样恣意张扬地行走在这个世界上，眼神仍然是那种对一切都不屑一顾，好像这芸芸众生对他而言都只是尘埃一样的存在，他就是这世上可以随心所欲的神。　　　　就这样他一步一步走来了，这，就是那位让善美在25年中经常想起的坏妖怪啊！在善美就快忘记了他的模样的时候，他就这样又一次闯入了善美的世界。记忆突然又全部翻新活了过来，和他签定誓约的时间好像就在上一刻，从来没有那么长久的分离过。　　除了……不再记得他的名字。　　　　我的英雄没有踩着五色祥云而来，不过踩着斑马线而来的英雄，也一样帅气如神祗。　　　　善美一时间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离了，定在车中，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位妖怪走过她的车子，向马路对面走去。已经走过的妖怪却突然停住了，顿了一下，回过头来，和善美四目相接，然后他似笑非笑地把手举到自己的胸前摇了两下，正是当年他离开时最后那个摇扇子的动作。霎时间，所有的血液好像又都集中到了心脏中.....砰、 砰、 砰、砰......原来，他并没有忘记过，原来他也还记得......。力气又回到善美的身上，让她立刻打开车门追了过去。此时绿灯已经亮了起来，身后一众刺耳的喇叭声，可是此时陈善美眼中的世界只有一个妖怪而已。　　　　追上那位妖怪要说些什么？要问些什么？善美来不及去想，因为有太多的问题想问，有太多的话要诉说，此时，她只知道，她必须追上他，必须要给自己这25年来的等待一个答案。　　　　李韩周只抬头看了一下信号灯，就这一眨眼的功夫，自家老板就打开车门跑了，对于他的呼叫声充耳不闻连头都不回。他的内心又崩溃了，这又是要闹哪样，刚刚还强硬着非要去议政府，现在却又丢下他跑了。现在，到底是回公司呢？还是去议政府呢？还是回家呢？.......李韩周好纠结啊。　　　　善美追着那妖怪的背景跑进了商场，眼中却已经只剩下来往的人流，再也没有那位妖怪的丝毫踪迹，心中一时间失望得无以复加。25年了才相遇一次，她的人生里还能有多少个25年呢？......　　　　一个穿着黑色三件套西装的孩子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抬脸微笑着并不说话，只示意善美跟着他走。善美心里知道这个孩子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但这个孩子与其他的鬼又不同，脸上没有一丝黑气，善美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也许是妖怪吧。善美迷迷糊糊地就随着他走了，心里到也不怕，这是一个全身都散发着善意的小妖怪。　　　　再清醒过来，已是走到了一处遍布着繁花和植物的温室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商场里竟专门开辟出这样的区域，建造了一个这么美丽的大型温室。小妖怪松开了善美的手，指指上面，白光闪过就此消散了。　　　　善美抬起头，温室里悬空架着一座桥，那桥上可不正站着那位妖怪。绿叶掩映中，妖怪背对着桥，就那么安静地立着，好似已经等待了善美一生。恰在此时，妖怪回过头来，对善美轻轻一笑，繁花盛开，迷入心底。　　　　善美愣愣地走到正懒洋洋地趴在扶手上的妖怪面前，一时间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从何问起，反是妖怪先打招呼了：“哟，小孩，你老了很多嘛。原来你还没死啊，居然还活着嘛，真是了不起。”　　　　这种招呼？！陈善美心中的所有思念，刚才美好的绮念立刻戛然而止，一时间只剩下25年来等待的酸涩和怨恨，冷声道：“是啊，这25年来，我为了努力活下去，变老了很多，可是妖怪你却还是这么年青。”　　　　妖怪侧过脸，故作吃惊的表情有些夸张：”你不会是，从那时起找我找到现在吧？”　　　　陈善美竭力压抑着声音里的哽咽：“怎么，你现在终于愿意出现了吗？”　　　　妖怪轻轻一笑，又转过头去，只望向桥下的流水，摊摊手，毫无愧疚地笑着说:“不是哦，我并不是现在出现了，其实我只是正好路过那里而已。”　　　　陈善美望着这妖怪，这就是自己25年来日思夜想着的妖怪吗？这就是让自己梗梗于怀25年的妖怪吗？只是想问一问他当时签定契约的时候有没有一丝真心，可是原来他只是一个没有心的妖怪而已，心中一片冰凉:“我就说，当年骗人后就逃跑的家伙，为什么在25年后又出现了。”　　　　这妖怪居然还能罢出一脸诚恳地说：“那是因为没有出现的机会呀，你一直也没有叫过我的名字嘛。”这么无耻的话，果然也是只有这个猴子说出来才会不脸红。分明就是他拿走了陈善美的记忆，让陈善美想不起他的名字，现在却还这么说。这妖怪似乎觉得逗弄陈善美很有趣，居然还来：“你怎么不认真地努力地想一想呢？当然，就算再怎么努力也记不起来的。”甚至因为觉得自己说的有趣，又笑了起来。他这是每天怂牛魔王，恶趣味已经成习惯了。　　　　陈善美看着妖怪的目光凉冷，再也没有一丝温度，冷笑着说：“幸好，我也没有怎么认真去找你，因为没有什么价值，所以找了一会就放弃了。”　　　　“什么？”妖怪愣了，身体也站直了，这种话让人听了就有点不高兴，难道这女人不应该是苦苦哀求的吗？如果这女人哭哭啼啼好好哀求一番，说不定他还能看在25年前的情份上帮帮她。　　　　又听见陈善美的语带嘲讽的地继续说到：“小的时候，我不太懂，以为骗了我的妖精很了不起，后来我也看了一些书，知道像你这样被关在一个屋子里出不去的杂鬼叫伏地魔，或许......你的名字就叫伏地魔吗？”　　　　妖怪现在是真的不淡定了，表情开始扭曲：“杂鬼、伏地魔，你现在这是在说我是吗？”怎么会有这么搞不清状况的人类？　　　　陈善美仍然笑意盈盈，只是这笑并不达眼底：“不是吗？不是就算了啊，刚才你说你只是路过，我刚才可没有叫你的名字让你站住，所以，你就继续的走吧。”脸上居然已是满满的赚弃。　　　　妖怪再看看陈善美，一瞬间已经了然陈善美的心态，又趴回桥栏，嗤笑一声：“我听说人类越老越讨厌，果然不假，25年那个缠着我让我保护的小陈善美还挺可爱的。”侧过头，望定陈善美，顿了一下，用手指指陈善美：“可是现在这个只知道发脾气的老年陈善美可真是让人讨厌。”这个猴子真的知道怎么才能把人气死。看到陈善美的脸色也变了，连冷笑也笑不出了，心里才算是解了气，掏出手机：“这些年，让你自己对抗那些杂鬼和伏地魔很辛苦吧，好吧，我也不能遇到了却视而不见，手机号码是什么？我告诉你个符咒吧。”　　（如果不是这么帅，换个人说这种话，估计会被女主用雨伞打死吧。）　　　　这是准备打一棒子再给一个甜枣吗？“你这是在要我的电话号码吗？那你会说你的名字吗？”　　　　妖怪抬头看看陈善美，两手一摊，又是一脸无赖的笑：“就算我现在告诉你我的名字，你觉得那会是真的吗？”　　　　陈善美深吸了一口，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还想再认真问一问：“那如果叫你的真名，你会出现保护我吗”　　　　妖怪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机，头也不抬，又是戏弄的语气：“嗯，在你觉得有危险的时候可以给我打电话，虽然我不一定会接。”　　　　这么多年来，其实在不断的回忆思念中不是没有对他当初的行为进行过种种解释、包装和美化的，最初的怨愤早已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了想念，毕竟在外婆去世之后，这妖怪就算是她在这个世界上联系最紧密的存在了，很想知道这妖怪这些年是不是过的还好，很想知道这妖怪有没有也曾像她这样想过她。今日见到这真的妖怪，一番交谈下来，可算是把陈善美这么多年来在自己的心里勾画出的妖怪给一棒打死了。陈善美此时心中再也无半分对他的思念和慕孺之情，只剩下讨厌和25年来的怨恨。既然如此也没有什么好再说的了。陈善美冷笑了：“为什么要记电话呢？不是叫名字就会来吗”　　　　妖怪脸上的戏谑之色终于褪下了，他听出了陈善美话中意思：“什么？”　　　　这次终于换陈善美微笑了，眼中带着戏谑：“我知道你的真名，现在想起来了，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了，我很忙，先走一步了。”说罢竟不再理睬妖怪，直接向桥下走去。　　　　妖怪愣住了，心中有些迟疑不定。当年自己的法术不可能有问题啊，但是刚才陈善美的神情又不似作伪，在她有危险的时候，自己愿意去帮忙是一回事，被迫去帮忙可就是另一回事了，想想终是不能就这样放任她离去。追上正向着商场外走去陈善美，跟在后面，不客气地质问：“喂，老年陈善美，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的名字。”　　　　陈善美此时却连头都不屑回一下，根本不想看到这个妖怪，继续往前走：“只是想起来了罢了。”　　　　妖怪还是很单纯的：“你不可能那么简单的想起来呀。”　　　　“信不信随你。”　　　　一直跟在后面走，又得不到准确的答案，妖怪已经开始焦躁起来，一把拉住陈善美，把她拉停，走到陈善美前面阻住她的去路：“别想骗我，如果真的知道，那就叫一声试试看。 ”见陈善美紧紧抿住嘴并不叫他，赶紧确认道：“我猜的没错吧，你根本不知道吧？”　　　　陈善美又露出那种戏谑的笑容：“怕了吗？怕我喊出你的名字吗？”　　　　妖怪有点耐不住性子了：“呀！”这妖怪从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如果不是看在25年前的那点情份，他哪会和颜悦色（自认为的）地和这个女人废这么多话，已是厉声到：“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存在吗？只要报出我的名字叮叮叮 ，就连玉皇大帝也会发抖，所以你不要对我撒谎，不知道的话就说不知道。”　　　　此时陈善美心中还集着一股子怨气，再说也从未见过他可怕的样子，并不怕他，只是继续戏弄着他：“那么你就当我不知道好了。”　　　　这种模凌两可的回答本就是为了动摇妖怪心智的，本来做为一个活了上千年的妖怪也不该上当，可是事关自身，关心则乱吧，这样看来，他还真是一个单纯的妖怪呀。“呀，真是，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呗，什么叫就当不知道啊！”　　　　你也会不高兴吗？你也会生气吗？你也会着急吗？陈美善看着这样的妖怪心里只是冷笑：“反正也不会叫你，所以就当不知道好了。以后我也不会叫你，不过不是没有办法叫。”说到这里，终是心中的怨愤上涌，又忍不住说：“我老的很好，自己学会了照顾自己，过得很不错，因此没必再要喊你的名字。”　　　　妖怪的脸色冷了下来，被气疯了之后，反到不再怒容满面：“没必要吗？！”对着陈善美嘲讽地一笑：“你这老的还挺有意思的，好吧，我就继续走自己的路吧，至于你，不要停歇，就这样继续老下去吧，谁管你，随便你，慢慢老去吧。”说罢再不去理善美，转身就走。　　　　这就是那位自己思念了25年的妖怪啊，他又一次毫不留念地就从自己的世界中离开了，是啊，小的时候她那般求他，他也是一样毫不留念地拉开自己的手就走了，怎么能指望这妖怪有半点真心。站在人流中的陈善美终是没有忍住眼中的热泪。　　　　~~~~~~~~~~~~~~~~~~~~~~~~~~~　　　　满是心事的陈善美往公司的方向走去，心里乱七八糟的怒、怨、思、悔......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一时间神色茫然，竟不知道身处何处，只是机械地往前走着。直到一辆车突然蹿过马路把她逼停在路口。　　　　“喂，你给我站住！”从车上下来一位壮汉司机。陈善美此时还是一片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那个司机冲上大骂：“总算抓到了，你就是刚才那个疯女人吧？”才想起来，这可不就是之前在路上被她救下的司机吗。　　　　不过，这个壮汉司机显然并不是来感谢她的，一边叫骂着：“疯女人，总算是找到你了。看你现在还往哪里跑。”一边就已抡起斗大的拳头向着陈善美打来。　　　　陈善美只吓的赶紧双手护头，却迟迟未见疼痛袭来。慢慢放下眼前的手，却见那壮汉居然正在拍头，一会单头拍头，一会双手拍头，还挺有节奏感，也不知道突然发的什么疯。此时，那壮汉的心里却是惊涛骇浪，满脸赫然，嘴里不停说着：“该死、该死......”，却是丝毫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手。　　　　壮汉也不傻，望向善美的身后，却见一个穿着皮草大衣的青年正坐在蓝色跑车的车头上，随着那个青年两手挥动的节奏，他也不由自主地不停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就这一会儿已经开始感觉脑袋发蒙，两眼发花，那个青年明显还有加快节奏的趋势，各种花式拍打，再拍下去，会不会把自己的脑袋拍烂？！常年混迹社会，这个壮汉的底层智慧还是有的，那个青年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为什么能控制自己完全不要去管，现在赶紧跑就对了。也不敢再去望那个青年，勉强向善美撂下狠话：“你，你给我小心点，下次绝不会再饶了你。”再不敢停留，一溜烟跑回自己的车里，驾车逃跑了，速度堪比上次被对家帮派的一群小混混追。　　　　愣在当场的陈善美回头就望见了妖怪，原来这个妖怪嘴里说着狠话，到底还是不忍看她有危险，前来救她了吗？心底忍不住已是一暖，又升起一丝期望。妖怪的脸色已温和如常，因为刚才戏弄了那个壮汉，还带着一丝笑意，眼见陈善美望向他，把举着的两手一拍，插入口袋里，慢慢走了过来：“什么呀，看你大言不惭，以为你很能打，”走到近前，看看陈善美手中的雨伞，又满是不屑的语气：“原来，还是只有这一把伞而已。”　　　　明明做着让人温暖的事情，嘴里却从不饶人。陈善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拿在手里晃了晃，又指指上方的监控头：“这里有手机，那里有监控，这些东西就会保护我的。”心里却存着别让这个妖怪太得意的心思，以为人类就是这样无能吗？人类也有人类的方法保护自己。　　　　“好，好，虽然不可能，但我退一万步想，万一你真的想起了我的名字，可你为什么不叫？”原来这妖怪还是来确认陈善美是不是真知道他名字的。　　　　陈善美心中的暖意又退去了，果然刚才的和善都只是为了确认而装出来的吧，陈善美冷冷地看着他：“当初逃跑的是谁，你到还好意思生气。”　　　　“可你刚才那么说，确实很伤人的，我就象被无视了似的。”被善美一提，就想起了之前善美在温室里说的那些话，可说到这里，突然想起自己其实是来确认善美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名字的，话题可不要跑偏，也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把手翻到耳边，一如当年：“我要确认，快叫叫看。”一边紧紧盯住善美的嘴。　　　　就听到“你的名字，叫——”刚要叫，这张嘴又闭上了，又来了一次“你的名字，叫——”正紧张地等着，陈善美的电话铃声却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来，而更可恶的是陈善美就这样直接无视他的焦急，接起了电话：“喂，李韩周，抱歉，没接到电话，来的路上遇到了人，嗯，挂了吧。”接电话居然比给焦急的他确认更重要，这一认知让妖怪很不满，大声打断善美：“喂，我还在等着和你说话呢！”却又听到“不，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我一会就回去。”这样的话，什么时候，他竟然沦落到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难道当他只是在路边随便遇到的陌生人吗，忍不住声音已经转厉：“我这个不重要的人，很生气地等着你呢！你到底什么意思？！”　　　　面对着这样的妖怪，善美觉得真是解气：“就是让你时刻准备着，以前以为我不会叫你，所以一直过得很自在吧，但今后，我会随时叫你，所以你要时刻准备着。”　　　　妖怪冷笑着低下头：“那就叫叫看，”再抬起头两眼已是红芒闪现：“错了就杀了你！”　　善美这才真正认识到，那个记忆中温和的哥哥、痞气的叔叔，以及现在面前这个帅气的青年，其实是一个真正的凶狠的大妖怪呀。　　　　随着妖怪的眼睛变红，一股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无形的压力开始笼罩着善美:“你一直说我是妖怪，本想给你一个好结果，但你的玩笑开得太大了。”妖怪挑挑眉，凑近陈善美，一字一字慢慢地说：“要不要我把结局，残酷地用血色染红呢？”　　　　面对着此时脸露凶狠之色的妖怪，善美真正感到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不得不说：“是的，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叫什么。刚刚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看你还记得我，所以才发慈悲和你相认了，没想到你还敢跟我虚张声势。”　　　　“难道，你就从未想起过，随时有可能叫你的我吗？”陈善美终是问出了这么多年来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一秒都没有犹豫，妖怪就已答到：“当然没想过，知道你根本不可能叫我。”　　　　陈善美的眼中霎时已是盈满泪水，25年等待的时光里原来终究都只是自己的臆想，不禁喃喃到：“原来如此，可是我，等了那位妖怪25年呢。总是想着或许有一天会来保护我......”再抬起头，深深地望向妖怪，说给那妖怪听，也是说给自己听：“总是幻想着有妖怪大人出场的.....美好的童话结局，”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长达25年的妄想，今天终于可以结束了。”　　　　看着这样的陈善美，妖怪突然感到心里有些不舒服，眼中红芒已褪去，不禁想要自辩：“我当时就告诉过你我不是妖怪吧。”　　　　善美忍住了泪，这个泪只能留给等待了25的自己，再不能为这妖怪流泪。轻轻摇了一下头，涩声到：“是啊......可是，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等你。”与妖怪擦身而过，终是不再回头不再留念地走远了。　　　　此时，她还不知道这一次的相遇会给她的命运带来什么样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