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自己睡了好久,久得已不知是白日还是夜晚。  周围有依稀的烛光,她想睁开眼,却发现全身一丝力气也无,连睁眼都变得时分艰难。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仿佛有了一点力气,她再次尝试,谁知刚一动,背后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令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醒了?”仿佛注意到了她的反应,不远处有声音传来,问她。  江公子的声音。  自己被偷袭重创,而他却全身而退,按之前说好的,千年玉兰已被他收入囊中了吧?  咬牙忍住剧痛,她勉力睁开双眼,终于看到了周围的一切:这里应该是一家客栈,自己躺在一张榻上,而江麟,此时此刻,正坐在一张点着烛火的案旁,转过头看着她。  她想坐起身,谁知身子一动弹背上又开始疼痛,只好乖乖躺着。她自幼在月阁中日夜修习,根基深厚,加上不谙世事,别说受伤,就是连病都没怎么生过。此次被人横刺一剑,自然吃不消。  看着她的举动,仿佛猜出她要做什么,江麟起身,走到她旁边,将她扶起,口中道:“你背上被人刺了一剑,血流不止,我便立刻带你下山,请了大夫。大夫说你的伤口离后心太近,马虎不得,于是连忙为你敷药止血。你之前的衣服上都是血渍,我就顺带给你换了衣服。”  听江麟如此说,飞雪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换过了,不由一惊,脸一下变得通红。  之后便是一阵静默。许久,仿佛受不了这样的尴尬,飞雪首先开口:“明洞山上,是公子赢了,按我们之前约定的,玉兰应归公子所有。玉兰为稀世罕物,又极为脆弱,请公子小心收好。”  “玉兰不在我这里。”江麟淡淡道,语气毫无波澜。  飞雪诧然一惊。  “玉兰我给你服下了。”无视飞雪眼里的震惊,江麟继续道,“你受伤后血一直不停地流,虽然下山前我给你简单包扎了一下,但等我走到山下,发现你背上的衣衫已经被尽数染红,便即刻找来大夫给你诊治。大夫说你失血过多,虽然帮你止了血,但情况危险。为救你性命,我便将玉兰给你服了。”  飞雪听着江麟的叙述,喃喃说不出话来。她临行前被师傅叮嘱:千年玉兰,千年方开,其稀有程度好比战国和氏璧。物以稀为贵,此次玉兰盛开,各方势力定会争相抢夺,此行凶险,务必小心。  一开始只是听师傅口述,并没有切身经历。后来离开骆国芜城后几次三番遇袭,她才渐渐体会到那株玉兰的珍贵稀有。  而眼前的这个沧延少主,起初为此玉兰不惜设局算计,事成后不但不杀她,反而将玉兰给自己服下。  心中想着,不由得开始打量面前的贵公子:他的双眸是黑而深邃的,却又不失明亮,炯炯有神,如同深夜潭水里倒映着的苍穹星辰。  那双眸子虽然好看,却始终看不到底,一如他的心。  “你之前在骆王宫硬要带我走我才可脱险,否则骆王要是叫来宫中禁军,单凭我一人之力,纵使身手再好,终究敌不过。”江麟缓缓道,眼神冷定,“不必谢我,上次是你救了我,这次我救你一命,我们算是两清了,从此我们互不相欠。”  话音方落,忽然听到窗外一声巨响,随后便有窗户的碎屑残片飞来。江麟下意识地将手挡在飞雪身前,却不料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闯进来的那些人便围成一圈,摆好剑阵,纷纷用剑对准江麟。  “哼,这次来的是高手么?”江麟眼神一凛,玄羽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清光,“在下正想讨教一番。”  “江少主切莫动手,”为首一人放下剑,躬身道,“我们这次是奉圣命带飞雪姑娘回城,与国事无关,也并无伤害江少主之意。多谢江少主救下飞雪姑娘,大恩不言谢。圣命难违,还请江少主将飞雪姑娘交还予我们。”  “我对于你们来说,是前朝余孽。”江麟冷笑,“你们不杀我,这好意我心领了。不过,飞雪姑娘,我是要带走的,不能给你们。”  飞雪面色一白。  与此同时,那些人已摆好架势,随时准备出手。  “且慢!”为首那人却是拦下了他们,“飞雪姑娘在他身边,不要轻举妄动。”  的确,从方才他们闯进来到现在,江麟一直守在榻边,不曾挪开半步。这个距离,随时可能对飞雪不利。  “你很聪明。”江麟却是波澜不惊,“别急,带不回飞雪姑娘,你们交不了差,是要被治罪的。我岂能让你们白白回去送死?我留下飞雪姑娘,是要和你们谈条件。”  “江少主请讲。”为首那人想了想,一阵思虑后,首先发话。  薄唇轻启,江麟缓缓开口:“我当这个复国少主,至今已八年。八年来,沧延与梦华大小战争无数。连年的烽火,对双方的损耗都是极大,所以我提议,不如我们暂时休战,休养生息,如何?”  “这······”为首那人却是迟疑,“我们不过是迟家的家臣,因为身手好才被选入杀手之列。这种事情,我们做不了主。”  “我没有为难你们的意思,不过是让你们给柳靖瑜捎个信。”江麟用剑尖指了指案上早已写好的信笺,“你们皇帝心思缜密,阴狠狡诈,这点我比谁都清楚。为了防止他毁约,我要先将飞雪姑娘带回沧延。”  “你说休战就休战,飞雪姑娘岂是你个余孽想带走就带走的?”剑阵中,已有一人忍不住道。  眨眼间,众人只觉电光一闪,还没反应过来,玄羽剑已从那人身体里拔出,带出一串血珠,甩到地上,殷红刺目。  他们之中的一人已经中招倒地,一时间,这剑阵竟是破了。  “真是愚蠢。”江麟擦着剑上的血,不急不缓地开口,“剑阵已破,你们对我已构不成威胁,不如尽早拿主意。如果你们想一较高下,我奉陪到底,只是飞雪姑娘重创未愈,气血不济,极为虚弱,咱们在这里动手,刀光剑影的,不知她受不受得了。飞雪姑娘是望月宫的人,碰不得,伤不得。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得罪了望月宫,你们都不会好过。怎么样,拿主意吧。”  “你!”为首那人气急,手中的剑不由自主地举起。  “答应他。”剑拔弩张之时,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  众人不由得一愣,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是倚坐在床榻上的飞雪。  “飞雪姑娘,可是······”  “答应他。”飞雪打断了那人的话,“回去告诉陛下,就说是我为了两国休战,自愿和江公子去沧延的。你们这样和陛下说,陛下是不会为难你们的。”  此语一出,房间内顿时陷入沉寂。  许久,为首那人做了决定,拱手,“是,飞雪姑娘。”  随后向江麟道:“劳烦江少主照顾好飞雪姑娘,要是有任何差池,梦华会立刻将沧延夷为平地。”  随后一扬手,其余人得到了他的示意,抬起倒在地上的人,转瞬跃出窗外。待众人全部离开,那人拿起案上的信笺,也随之一跃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一时间,房间里又恢复了一贯的静谧。  “好好休息吧。”许久,江麟缓缓开口,扶着飞雪躺下。  飞雪伤处一直在隐隐作痛,经过方才那一番周折更是疲惫虚弱,躺下没多久便已入睡。  江麟独自走到案前,坐下。默默从怀中抽出另一张信笺。  那是太傅徐晃寄来的加急信,说西垂凉燕欲要进攻沧延,前日已在大肆招兵买马,要他事成后不要在耽搁,立即回去主持大局。  再次过目信中的内容,又看了看榻上熟睡的飞雪,他将信笺凑近烛火,看着纸张渐渐被火舌吞噬,化为灰烬,苦笑。  攻打凉燕,最怕的就是梦华借机发兵,趁人之危。  起初他本想放飞雪离开。这个少女,雪一样的容颜,雪一样的气质,雪一样的内心,和她的名字般配得很呢。  人如其名。这本是好事,可对他来说却未必。因为这总令他想起那个多年飘着雪的夜晚,他失去母妃的那个雪夜。  他内心里,是享受和她在一起的那种宁静的,但如潮的回忆却又不得不让自己将她打发走,让她离自己越远越好。  可沧延的急报却让他不得不改变主意,带着这少女上路。为防梦华趁机发难,只好先带她回沧延了。  为什么自己总是和这个少女牵绊在一起?梦华派来取玉兰的是她,后来谁也没聊到凉燕的来攻,为防两面夹击,又不得不以她为筹码。  难道,是命运的安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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