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翎猛地一拍桌。办公桌连震几下,沐白依当即红了眼眶。    盛怒之下男人的真情流露。感人,太感人了。要不是归翎现在的情绪状态不适合作深层交流,她真想扑上去来个故人相会。    然而女孩的泫然欲泣落在归翎眼里十分地头疼。封度这几周没法上课,他又没耐心每节课都跟这帮熊孩子慢慢磨,于是琢磨着走见效快的纪律门道。    什么叫杀鸡儆猴?先拎一个最服软的出来练练。没想到这姑娘这么脆弱,刚吼了两下就眼泪汪汪。想想方才自己推人好像是有点重……    糟糕……    “咳,傻站着干嘛,过来。”    沐白依乖乖坐到归翎身边。归翎突然产生了一种带幼儿园小娃娃的错觉。更要命的是,一双湿哒哒的眼睛现在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饶了我吧。心都要被看化了。    “归老师,对不起。您年纪轻,跟我们交流没代沟,我老是不自觉当您是同龄人,缺少了该有的尊敬和敬畏。我向您道歉。”    好好好好好,别一直盯着我就好。    归翎推过去一包纸巾。沐白依抹了抹眼睛:“不过归老师,您之前也说过我跟您一位熟人很像。方便透露——是哪位熟人吗?”    呃……    姑娘说话怯怯的,归翎不自觉放缓表情。这阵子他没少将沐白依和江雨扉作比对,也确实产生过一些挣扎的念头,但自从跟那拉姗关系确定后,他就下决心尽快解决这一郁结。    人有相似,江雨扉还有那么多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呢,机缘也好巧合也好,没必要再纠结于这些似是而非的情感。    于是归翎轻描淡写地说:“前女友。”    姑娘有一瞬间的惊愕。归翎细细一品方觉不妥,画蛇添足道:“我老是把你当成她妹妹。”    沐白依了然:“就是小姨子嘛。”    这个措辞……归翎艰难地咽了咽喉。    ————    归老师送走新认的小姨子,轻松不少。倒不是因为这番施威颇有成效,再回场地上片秩序井然、热火朝天,而是当着沐白依的面提起江雨扉的瞬间,他豁然开朗。    要不怎么说伤口不能总捂着。曾谋劝他向前看,他就梗着脖子不回头。真正的生活无惧张望,遇见跟故人相像的学生都想看而不敢多看,他怎么敢骗自己一切都放下了呢?    那拉姗和江雨扉绝对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类型。他通常倾心于清秀大方的女孩,但谁规定了喜欢苏菲玛索的人,不能再喜欢妮可基德曼?    感情卷入任务的事情不能再发生。至少,不能让那拉姗成为第二个江雨扉。    ————    沐白依发觉自己的性情真是跟上辈子大相径庭。    从前会因为一个男人的一句话维持一整天的喜悦感吗?连全额奖学金的offer也不过让她兴奋了半天,前来恭喜的同门们提出请客庆贺,她立马清醒。    从前的自己就是个怪物。读书科研大过天的怪物。沐白依的身子,江雨扉的魂,融合成了现在这个既冷静又软萌的综合体。是否存在合适的机理来解释这一过程,真是个值得探讨的课题啊……    沐白依走过生工院的学科楼。要不是可研究案例实在稀有,转去学生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低头看了看明天的历史讲座通知,一丝难耐的痛苦油然而生。原本为文科好学不费脑,其实哪有一加一等于二的工科直截了当,就连体育课都比历史专业课有意思。    沐白依腕起爪落,噼里啪啦——    “请假:明天上午去陵京大学参加电子竞技大赛,时间冲突,无法出席讲座。”    她不久前帮许岷联系了这个试水比赛,自己本并不打算去,毕竟区区校级比赛实在浪费时间。然而眼下转系需求实在迫切,任何露脸的机会都得争取。其实要不是担心沐家翻天,她实在想退学重来。    几乎同一刻,又有一条消息进来。    “明天一起去吗?”    许岷。沐白依想也不想就删了。    ————    陵京大学,没去得成……    请假消息是发给班长的,然而当晚朱诺直接打来电话,说沐白依你瞎找理由翘讲座,我就扣你绩点。隔天沐白依怀着革命的心情掐点到场,一个书包抡到第一排班长的桌上。    “真特么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沐白依咬牙切齿。    女班长一言不发。    不远处的朱诺铁青着脸上前:“教授还在台上,有什么情绪给我滚出去发!”    “念了十几年书,最看不惯你们这些拿鸡毛当令箭的学生干部。期末能加多少?0.5?1?”    沐白依揪着女班长的领子想提,然而体力掣肘了行动,她的手被朱诺一巴掌呼了回去。    沐白依一回头,主讲老师非但不生气,居然好奇地往这边看。她忽然对周遭这一切失去了信心。    三流大学。三流老师。三流学生干部。三流的管理机制。上辈子心无旁骛靠实力取胜的本科四年,居然已经那么遥远。    众目睽睽息下她推开试图和稀泥的宁岸,拎起书包出门。她期待身后能有同样抗议的脚步匆匆赶上,然而直到拐完三层楼梯,楼道里仍然空无一人。    经过教学楼门外的垃圾桶时,沐白依将书包里的专业书统统倒进去。她本以为依赖沐白依尚可的家境,未来可以比上辈子简单得多。    直到切身的体会让她醒悟,腐朽的机制只会拖垮一切雄心壮志。    一个人的命运走向与环境氛围息息相关。沐白依前十八年的坦途如今看来全是桎梏,她需要一个人——一个相信她神奇的遭遇、理解她想法的人——帮她扭转乾坤。    沐白依向网球场走去。    ————    网球场不在上课,沐白依问了几名正零零散散训练的网球队成员,确定归翎已经回体育馆办公室,热血奔涌的心情并未因此平息半分,反而愈烧愈烈。    体育部坐落的那个角落,比历史系院楼还隐蔽。她相信那里有大把安静的空间留给他们尽情抒发。    沐白依按照门牌找到了办公室。门没关,归翎趴在桌上玩手机。她径直走进去,顺手带上门。    “上午没课吗?”    归翎忙不迭把手机往桌子里塞。他抬眼一花,过了半天才缓过神:“沐白依?”    沐白依重复:“上午没课吗?”    丝丝诡异渗漏,这理直气壮的质问语气怎么听怎么别扭。然而归翎还是下意识回答:“嗯,没有。”    “太好了,我有话跟你说。”    卧槽这剧情,一般来讲这种开场白接下来就是表白啊!不行不行,他来在这儿的活儿还没办完,他是老师,得引导,引导。    “那个沐同学啊,你先坐下。”归翎几乎从椅子中跳起,跑去翻一次性水杯。    然而沐白依已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耐性,她站在屋中央,就那么堂堂正正地说:“归翎,我是江雨扉。”    归翎很快翻出了一大包,他的屁股还滑稽地撅着,只从大开的柜门里探出脑袋。他不可置信地问:“你刚说什么?”    沐白依没料到他下一个举动居然是扑到门边。她歪着脑袋看他锁门,有点好笑地说:“我知道这事儿很匪夷所思,不过你也不用这么神经错乱吧。”    “谁派你来的?”    “你知道多少?”    归翎转过身,气势汹汹。步步紧逼。沐白依闭嘴愣了两秒,很快反应过来。    就知道这家伙当老师背后肯定有猫腻。这是误当她是敌方派来的卧底了。    于是耐心解释:“我真的是江雨扉。那晚我从阳台上摔下来,再醒过来就变成了沐白依。”    然而归翎呵呵两声:“拿神鬼之说套我话?坟地老子都蹲过,你当我傻?”    你是挺傻的……沐白依突发奇想,要不顺势承认自己其实是个卧底,看看他接下来怎么办?    然而归翎微红的眼睛令她很快放弃了这个主意。谁知道他这次接了什么涉密任务,男女体格悬殊太大,要是一个把控不好被掐死……她可不能保证还能好运气穿到一个相对契合的身体里。    “我真的是江雨扉。我可以证明。”她流畅地报出了报出了江雨扉的生卒日期,成长履历,家庭情况……尤其原生家庭里一堆兄弟姐妹侄子侄女表姑表嫂一个不漏。然而归翎扔了杯子,仍警惕地看着她。    “你有意接近,必然提前做好功课。这些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居然故作镇静地晃起腿。    沐白依:“……我们那晚用掉四个套。”    归翎:“……你们翻了垃圾桶!”    卧槽。沐白依差点骂出声。这个人怎么这么轴,穿越小说火了这么多年,魂穿这事儿很难接受吗?    “你第一次……两分钟不到就xie,我说让我在上面,你偏不肯,还贴着我耳朵嘴硬,让我期待你重振河山……”    入住的房间每天早晚都要仔细检查,不可能有摄像头窃听器之类的玩意儿。沐白依还在苦苦思索更深层次的细节,全然没有发现面前人的眼球已经红成了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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