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脸太守吆喝着一群肃杀的汉子从马车里卸下临淮的物什,指挥着抬到后院里。  后院里的正厢房打扫干净了。冷翠吩咐着这些官兵把随身携带的箱笼一一摆在房里。随手拣了几块碎银子递给百夫长吃茶。那百夫长李诚身量七尺有余,眼露精光而面呈憨厚之色,乐呵呵地拒绝道:“姑娘客气了。王爷舟车劳顿多日,尽早休息。”说着,退出房门。在院子里吩咐自己带来的二十几个小兵什么人站什么位置,一时之间,这座空置许久的小院也活出了几缕生气。废太子之事在成国已众人皆知。这些老兵们见过俘虏,也看过逃兵,在刀口上舔血的人,看多了。一个位高权重的太子,遭遇了这些事情,也算是废了。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可怜极了。何必在伤口上撒盐。  临淮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双手撑在床沿上,抬头看着这间陌生的房间。头顶上的芙蕖含苞待放,墙上的青狼纵情奔跑,脚下的青花缠枝挟裹着四面八方的热气,汹涌澎湃地激荡着临淮的心房。  他的胸口,却一丝热气全无。  冷翠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她有条不紊地翻开衣物箱子,把秋日常用的衣裳放在床边的雕花衣柜里;几个猛兽摆件放在床头柜上;又拾掇了2个大花瓶放在门口。  空荡荡的房间终于像模像样起来。冷翠嘴角含笑着,“王爷,从今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她转过身,才发现临淮不知何时,已经躺倒在床上。她惊声尖叫起来:“太医,太医…”  穷乡僻壤里找不到什么医术高明的大夫。黑脸太守勉为其难地吩咐百夫长李诚留下一小队士兵留在这里守护着,听候冷翠姑娘的调遣。也不理会主人家的冷淡,大摇大摆地走了。  从今往后,年华尚好的女子和二八年纪的少年要在这漫天黄沙金戈铁马的汤免度过一生。何其不幸。  “这孩子也怪可怜的。”李诚布置完侍卫,抬头看着仄仄的围墙上空阴郁的天色,自言自语道。  轻轻关上门的冷翠耳力深厚,听到了这句轻不可闻的低喃,怔愣了一下,握紧了手中满满的一个荷包,最后又重新塞回袖子里。  李诚不知道,因为这句话,冷翠从此对他另眼相看,一眼看到头的前程铺上了一层锦绣。  离开了京城,远离了那些令人难堪的事情,再也没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再也无人笑话他了。临淮全身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兼又舟车劳顿的,当晚发了一场高烧。李诚请了一个老大夫,老大夫捋着一把白胡子,不住地颔首。开了药,李诚就拿着开好的药房抓药娶了。冷翠衣不解带地伺候着,又是擦身又是熬药的,忙活了一个晚上。  第二日,冷翠带着血丝的双眼看向床上的临淮,他的脸是白的,嘴唇也毫无血色,干裂地起皮了,两眼紧闭着,许是在梦中遇见了什么,临淮嘴里喊着:“不要这样,救命,救命。阿姐,救救我……”“滚,我不是什么太子。你们要带我到哪里去?”冷翠忽地把他抱在了怀里,泪流不止:“王爷,没事的。我在这儿。一切都好了。”    在睡梦中,云峥看到了一个年仅16岁的男孩子受尽了□□,他哭喊着,求救着,周边的人衣冠楚楚地站在一旁,用无尽的恶意欣赏着他的挣扎,他的无能为力。污言秽语不绝于耳。云峥想拨开重重人群,拉着男孩一起走。可是,她的身体穿过了重重人群,站在男孩身边,什么也做不了。  终于有人听到了他的哭喊。成国的士兵冲进了西凉的宫殿。砍人如砍菜般地一人一个。在男孩身上施虐的人,也一个一个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男孩躺在地上,微微起伏的胸口,昭示着他还活着。他的嘴唇动了动,尽管声音那么小,云峥还是听到了,他说:“陆将军,带本宫回去……”这句带“本宫回去”是从她嘴里念出来的。  云峥吓了一跳,她怎么会说出这句话呢。陆央把男孩带上了马车。坐在陆央怀里的男孩忽然转过身,一潭如死水般的眼睛朝着她的方向看来:”你为什么不过来?”云峥指着自己的鼻子,疑惑道:“我为什么要过去?”  男孩虚弱地脸突然绽放出一抹笑容:“因为,你才是我啊。”  云峥忽然意识到什么,她看了看自己,不知何时,陆央将军的披风挂在她身上。她的身上留下了难堪的伤痕。陆央在她耳边一板一眼地说道:“太子,你先忍忍。我们很快就回营了。“  云峥后肘一击,挥开陆央的双手,从马上跌落下来,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神志不清地说道:”不,我不是太子。我是云峥,我不是太子,我怎么会是太子。我是云峥啊,我明天还要上课啊,怎么会在这个鬼地方……?”  她撒开脚丫子一路狂奔,直到陆央和他的军队远远地被抛在脑后。她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气,不期然地看到脚下一双丝绣蟠龙靴出现在她眼前:“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丢了那么大一个脸面,怎么不死在外面?”云峥惊慌失措地抬起头,看到武帝面如刀削的脸庞,带着滔天的怒气,左手提剑,一步步地向她走来。云峥疾呼道:“我不是太子,我是云峥。我不是他,你别来找我……”  话未说完,武帝的长剑已经挥向她的脑袋……  临淮倏地睁开眼睛。“我这是在哪儿啊?”他的额头上沁出了厚厚的汗珠。全身上下粘腻地很。趴在他床前的冷翠惊醒过来。她看着做起来的王爷,赶紧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总算放下心来。“王爷,我们现在是在汤免。总算退烧了……”  临淮茫然地巡视着周围的环境。头顶上的芙蕖、墙上的青狼、脚下的青花缠枝,这不是他的寝宫吗?他昨天才看到的。这里是王府。王府是在汤免里,汤免是他的封地。他父皇赐予他的封地。她是废太子临淮,是孝贤王。  不,我不是,我不是什么废太子临淮,不是什么孝贤王,没有什么封地,也不会有什么王府。我是云峥,陈云峥。我还在学校里念书。我是女孩子,才不是那个被男人当成女人用的废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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