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前一日,是不知死活最忙的时候。 作为风纪老师,他还要负责一项工作,收齐全校学生的暑休作业。虽说全校学生加起来也不到百人,除开没有作业的一年级新生,所要收的本数便变得更少了,但想要收齐,还是一件难事。 一件很难很难的事。 “所谓学生,就是一群不到假期最后一日绝不会写作业,不到开家长会的前一天绝不会让家长知道成绩的兔崽子。”寝室里,王马克看着正在清点本数的不知死活,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还差几本?” 清点完后,不知死活道:“除开未返校的,还差三本。” 王马克好奇道:“今年又是些什么借口?” “御剑途中被风刮走。” “五年前的借口。” “行侠仗义后,忘了拿包裹。” “十年前的借口。” “做完了,但是忘在家中没拿。” “一百年前的借口,这一届的学生想象力很匮乏呀,不知老师。” 不知死活喝了一口水,又准备走。 “不多坐会儿?”王马克道。 “还有要事。”不知死活道。 “昨日有个消息,我打赌你一定有兴趣。” 不知死活已到了门前,道:“除非是关于郡主的。” 王马克道:“不然还能是关于谁的?。” 不知死活停步转身,又惊又喜道:“郡主有了音讯?” 王马克点头。 “她终于现身了吗?” 王马克想了想道:“可以这么说。” 不知死活坐回了桌前,追问道:“何时何地?” 天下皆知,定北郡主诸葛秀已经消失了整整两年了,再无露过一回踪迹。可天下皆不知,郡主这两年到底去了何处,又到底做了何事。 不知死活如天下间无数信徒一般,乍听郡主有了消息,如吃甜果, 王马克道:“传闻三月前,郡主将皇后娘娘给她的素剑,赠给了一位西林玉女斋的女弟子。” 不知死活失望道:“没了?” “没了。” 不知死活皱眉道:“郡主她为何要这么做?” 王马克道:“谁知道呢?谁能摸得清这位天之骄女到底在想什么?整个大陆的人妖魔都盼着她会出面,回应婚约一事,谁知好不容易有了消息,竟还是送剑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不知死活道:“这不是小事。” 在不知死活看来,郡主面前无小事。 “有了音讯,这便言明她平安。”不知死活欣慰道。 “郡主是什么人,还用得着我们去关心她的平安?我们关心郡主的安危,就好像街边的乞丐,关心官府里的大人们今日吃鱼会不会被鱼刺卡住。” 门忽被推开,王马克的话被打断,李去疾面容带笑,走了进来,道:“马克老师,听闻你见多识广,在下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王马克道:“噢,我亲爱的李老师,我还以为你要在藏书阁呆一整天,没想到这么早就回来了。请问吧,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摸着良心,如实回答。” “我想知晓,现如今素剑的主人是谁?” 话音一落,王马克和不知死活面面相看,一时无言,心下感叹:如此巧? 见无回答,李去疾道:“这个问题有何古怪之处吗?” 王马克道:“不不不,这个问题棒极了,一点儿也不古怪,放眼我们三位,李老师是最有资格知晓答案的。” 李去疾又行一礼:“那劳烦马克老师告知在下。” “这把素剑的主人是定北郡主。” 话音落,李去疾顿觉五雷轰顶,风云骤变,脸色顿白。 王马克见李去疾仿若被雷劈了一般,假装关怀道:“李老师,你怎么了?” 李去疾声音颤抖:“我……我无事。” 王马克装作不放心道:“那我便继续往下说了,素剑的主人本是定北郡主,但在三月前,郡主却将素剑赠给了一位西林玉女斋女弟子。所以确切而言,如今素剑的主人该是那位玉女斋的女弟子。” 李去疾见峰回路转,又回过了神,道:“那马克老师可知,那位女弟子的名讳?” “这我就不知了。” “多谢马克老师。” 语落,李去疾走出了寝室,深吸一口气,顿觉杂乱的脑子变得清楚,眼前的迷雾已被拨开。 那夜大战白龙之时,阿丑使的都是玉女斋的功法,李去疾那时就猜阿丑是西林玉女斋的女弟子,但却不敢妄下定论,只因江湖上有不少邪门歪道专爱偷师别门它派的功夫,杂糅一团,以供己用。 他见阿丑行事怪张,便将她算做了邪门歪道那一派,何曾想她竟真出自名门正宗,还和他的未婚妻有过渊源。 如此一来,他也明白了阿丑留在他身边的意图了。 阿丑收拾完藏书阁的书后,步子轻快地回到小屋,见李去疾站在小屋前发愣,又凑了过去。 “你在此作甚?” 李去疾转头,微笑问道:“姑娘是郡主派来的人吧。” 阿丑一怔。 “三月前,郡主将素剑赠给了你。我不知她是在那时便嘱托了你,还是之后的事。” 阿丑轻笑道:“你以为我纠缠着你,是因我是郡主派来监看你的人。”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旁的理由了。” 阿丑大嘴一张,轻笑变为大笑,道:“没料到还是一朵自作多情的白莲花。” 李去疾道:“若是寻常女子,或许不会派人来监看她的未婚夫。可郡主不同。” 阿丑笑问道:“何以见得?” 李去疾想到了在路上听见的两个故事,将它们说了出来。 “有一年神诞节,郡主在王府举办了一场神诞晚宴,邀请了北境众多名门子弟和闺秀明珠。那夜,晚宴上的男子皆着魔式燕尾服,女子皆穿魔式宫廷裙,郡主更是穿了一件绛红色的及地大裙。可不巧就在,当夜竟有三位闺秀也穿了红色的大裙,在这之后,那三位穿红裙的闺秀便再也没出现过在定北王府的晚宴上了。自此后,每逢有郡主出席的晚宴,受邀的闺秀们都要想尽千方百计打探出郡主着的是何色衣衫,好避过,若是与郡主撞了色,那日后便基本无缘北境上流界了。” 阿丑饶有兴致地听着。 “还有一回,郡主带着北境的青年才俊出游狩猎。郡主箭术向来绝伦,远胜须眉,在场男子本无一敢与她相争。可那日偏偏就有个自作聪明的公子哥,以为自己若是比郡主多打些猎物,定能惹得她刮目相看,于是他还就真比郡主多打了只兔子,夺得了那日的猎场头魁。自那日起,猎场上便再也没见到过那公子哥的身影了。” 阿丑听完后,问道:“你真信这些故事?” 李去疾道:“事出必有因,无中不会生有。” 阿丑道:“既然你真如此认定,那我便替郡主传一句话给未来的姑爷。” 李去疾见她承认,道:“姑娘请讲。” “到如今为止,你在郡主心中没有一点儿分量,将来也多半不可能有。” 李去疾认真地看着阿丑的双目,道:“但她是我的未婚妻。” “有分量也好,没有分量也罢,她终究要嫁给我。” 他说这话时,带着微笑,可这笑容给予阿丑的不是温暖,而是压迫。 如同神临一般的压迫。 阿丑对上李去疾的双目,半是挑衅半是嘲弄道:“那便要看你有没有本事活到那一天了。” …… 不知死活每日都起得很早,比要赶早朝的朝臣们起得还要早。 每当太阳刚冒出头时,不知死活已然在学院大瀑布下的巨石上开始了修行,裸着上身,任凭飞流冲刷,冰水入骨,他自巍然不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分寒暑,若无意外,不歇一日。 身为一位日族人,不知死活选择的是族内最广为流传的修行方法——苦修。通过外力的磨砺打击,来铸就强大的肉体和精神,这便是苦修的奥义。 今日是开学第一天,上午还有学院最隆重的开学大典。 开学大典很无趣,但却很重要,可此刻再重要的事也无法影响不知死活的修行。 结束今日的修行后,不知死活才会前往开学大典。 纵使这样,他也将是第一个到达开学大典的人。 因为他是个自律的人,自律的人做起事来,总是很快且不紊。 不知死活醒来,换好了衣衫,瞧向了仍在睡梦中的一人一魔。王马克睡姿很差,张牙舞爪,至于他厌恶的李去疾,睡姿倒很文雅。 文雅是文雅,只可惜是伪君子一个。 想到此,不知死活看了一眼桌子,桌子上是他昨晚画好的十张春宫图,被一块小石头压着。开学后会变得很忙,所以不知死活赶在开学前一日,将下个月要交的稿子全数画完了。 屋子很小,不知死活走了两步,便到了门前,取出门栓,如常推门。 他推了一下,门没开。 他再推了一下,门纹丝不动。 他推了第三下,门仍无动静。 不知死活的脾气不太好,遇到有些事,耐性也较差。如果碰上一个人,被他砍了三刀还没死,那便言明是他技不如人。 如果一扇门,他推了三次还未开,那么他就会换种方式开门。 不知死活的护腕化为了长刀,长刀劈砍在了破旧的门上,声音很大,力道很足,可门如常依旧。 破旧的门上竟不见一点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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