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且慢。” 李去疾去意已定,十诫堂中本应无一人一魔一妖能拦下他。 但他还是被拦下了。 因为拦他的是个女人,还是人族中最尊贵的女人。 宫本绿子道:“李老师既说皇家学院内师生相护,师不敢管徒,徒却敢欺师,早成浑浊污河。李老师这股清流若是走了,岂非可惜?” 李去疾苦笑道:“清流虽清,奈何积秽难除。” 宫本绿子道:“若不一试,怎知结果何如?” 话已至此,堂中人皆是震惊无比,三位主任的脸色已然变得难看,唯有一直沉默的佘镜演面色如常。 贵妃娘娘的话不是欲留下李去疾,又是什么意思? 见李去疾沉吟不答,宫本绿子微笑道:“今日无事发生。” 李去疾道:“娘娘这是何意?” “本宫的意思是,今日无人设结界,亦无人惊扰开学大典,更无人冲撞凤驾。” 宫本绿子全然点明后,邱主任立刻道:“娘娘这……” “本宫意已定,若回宫后,大皇子问起今日开学大典,本宫会言一切如常,且李去疾老师名副其实,堪当大任。” 话已至此,三委主任皆心知:此事再无更改的可能了。大皇子孝顺,在这等小事上,怎会不听贵妃的话?而如今这天下,谁又敢不听大皇子的话?始终棋差一招,还是让李去疾留了下来。如今他又得了贵妃青睐,想要除之,怕是更加艰难了。 宫本绿子道:“李老师,如今还欲走吗?” 李去疾道:“草民谢过娘娘大恩,只是就此放过愚师作恶之人,未免……” 众人听后,无不暗骂李去疾的不知好歹,贵妃都退让至此了,他竟还抓着不放。 其中尤以王马克骂得最狠,不知死活却有些赞同李去疾所言。 “作恶之人是谁,本宫心下有数,所以本宫才更希望李老师留下。” 李去疾微怔,道:“此言怎讲?” 宫本绿子道:“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本宫希望李老师能肩挑重担,尽桃李之任,行教化之责,让那些作恶之人,真正知错,而非面上服软。” 李去疾一听,便知果如王马克所言,作恶之人当真是他即将要接管的天班学生。 他虽不平作恶之人得不到惩处,但也知晓自己若再辩驳下去,恐易使贵妃心意更改。他离开皇家学院不要紧,就怕因此连累了不知死活和王马克。 想通后,李去疾轻叹一口气,郑重地行了一礼,神情坚定道:“草民必不负贵妃娘娘厚望。” 众人从十诫堂出来后,宫本绿子又单独请李去疾一叙。 两人到了学院的一座凉亭中,学院中的仆役奉上了两杯清茶,但亭中立着的两人却没有品茗的意思。 宫本绿子挥退仆役,道:“方才在堂中,本宫是以一位宫妃的身份同李老师说话,如今我想以一位母亲的身份,同李老师谈谈。”她将“本宫”二字换成了“我”,可见其尊师诚意。 “娘娘请讲。” 宫本绿子竟向李去疾行了一个日族的鞠躬礼,真诚道:“接下来的一年,请李老师一定要多多关照提点冲儿。” 李去疾听后一愣,忙道:“娘娘使不得。” 宫本绿子已起身,见李去疾脸露茫然,问道:“莫非李老师尚不知自己班中有哪些学生?” 李去疾摇头道:“说来惭愧,明明今日下午便有课,可草民却尚未拿到天班的学生名册。是以草民当真不知,班中有哪些学生。” 宫本绿子道:“天班中有七位学生,大都出生尊贵,被家里人宠得不成样子。我家的三儿子乐冲,也在其中。冲儿自幼聪慧过人,飞扬跳脱,陛下认为冲儿性情同他最像,故而这几个孩子中,陛下最疼爱的便是冲儿。谁知这一宠,便坏了事,将他宠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明面上,他在学院里样样都好,事事皆优。可我暗地里打听才知,他在学院中浑然就是一霸王,无人敢逆他的意,凡是得罪过他的,都无好下场。学院中的老师们也因着他的身份,睁一眼闭一眼,不愿过多管教他,大多时候都是捧着他。唯一能灭灭他气焰的,当属我的同乡不知老师,可不知老师终归不是冲儿的任课老师,能管束他的机会也少。” 李去疾这才明白贵妃娘娘在十诫堂中最后的那番话是何意思,他那时还不解,贵妃为何会对学院中的学生如此上心,原来是自家儿子也在其中。 又听宫本绿子道:“方才在十诫堂中,我听李老师能说出那番话,便知这班导是找对人了。冲儿就缺一个敢管教他的老师。所以我请求李老师,切不要因着他的身份,便畏之惧之,只管拿出今日之威,好生管教他,灭了他的气焰。不瞒李老师,今日那桩恶事,怕就是他的手笔,今后也不知他会否又出恶招,接下来的一年委实要辛苦李老师了。若李老师真遇上难事,大可寻我。” 李去疾道:“请娘娘放心,草民既为人师,定当恪尽己责。说句不怕娘娘笑的大话,倘若草民连一个学生也管教不好,那这老师当着也是个笑话。” 宫本绿子笑道:“好,有李老师这番话,我便是真安心了。” 接着,宫本绿子开始絮叨起了乐冲的大事小事,坏事好事,说到兴起时,竟连乐冲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这些事都说出来了。 “冲儿他爱吃桂花糕、爱吃糖醋鱼、最爱吃的还数鳗鱼寿司,尤其是我亲手包给他的,有一回他吃了整整三盘。但这孩子却不爱吃青椒,不爱吃橘子,还不爱吃杏仁酥。” 李去疾听到这里,不禁觉得,这副模样的贵妃娘娘和那日在黑马村碰见的村妇赵大姐并无多大区别,都是母亲,都是爱儿子爱得要命的母亲。 看来穷也好,富也罢,天底下这当父母的,对自家孩子的那颗心都是一样的。 言到最后,宫本绿子似也觉自己太过啰嗦,掩嘴羞道:“我的方才一连串啰嗦话语,真是让李老师见笑了。” 李去疾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就是这啰嗦叨扰中,方才见真情。” 宫本绿子又是一笑,忽想起一事,道:“有件东西请李老师收下。” …… 王马克和不知死活站在远处,看着古朴的凉亭,心头各有不同滋味。 王马克笑问道:“不知老师,如今是不是很嫉妒?” 不知死活道:“我嫉妒什么?” “嫉妒李老师不但有本事化险为夷,还得了你们日族骄傲的青睐。” 王马克口中的日族骄傲自然指的是宫本绿子。 而宫本绿子也确然当得起“日族骄傲”四个字,甚至当得起“北境骄傲”四个字。 不知死活反问道:“难道你不嫉妒?” 王马克微笑不答,片刻后道:“不过今日之事,还是要感谢他,如果没有他,我们的饭碗怕就保不住了。” 不知死活道:“如果没有他,我们根本就不会遭逢今日之事。” 王马克道:“有道理,不过刚才李老师的一番话,让我对他有了些改观。他竟敢当着那群大人物说出那番话,这胆子简直比你还大。” 不知死活道:“他是有些胆量,但却依旧连给郡主当门房都不配。”言罢,闻见脚步声,抬眼看,来者原来是阿丑。 今日阿丑的头上梳了两个小髻,手艺精巧,瞧着煞是可爱,只可惜她的那张脸着实还是太丑了些。 她乖巧地行了一礼,道:“两位老师好,请问主人在哪里?” 王马克指了指远处的凉亭,道:“你们主人福缘深厚,现如今正在陪贵妃娘娘说话,你找你的主人有事吗?” 阿丑道:“方才奴婢遇见了副院长,他将这本册子给了奴婢,让奴婢交给主人。” 王马克扫了一眼,便知那是三年级天班的学生册子。皇家学院的每位老师手里面都有一本授课班级的册子,王马克手里头的册子最多,足足有九本,而整个学院也仅仅只有九个班。 换言之,整个学院的魔语课皆是他教。这倒并非是因学院吝啬,不愿多请老师,而是因这魔语课是拿来陶冶情操之课,每个班大多是隔六七日才上一堂。这般算下来,王马克每日要上的课也并不多,比之寻常老师,还要清闲一些。 又过了许久,李去疾同宫本绿子叙完了话,行礼告退后,便朝不知死活这边走了过来,瞧见阿丑竟也在其间时,不由一惊,放慢了脚步。 还在远处的王马克早就忍不住高声好奇道:“也不知贵妃娘娘同李老师说了些什么?” 李去疾但笑不答,似在回味些什么,沉默了半晌,衷心赞叹道:“贵妃娘娘真是个美人呀。” 王马克忙附和道:“谁说不是呢?想当年,皇帝陛下欠下的风流债可不少,但最后还不是为了贵妃娘娘,斩断桃花,散尽后宫,正合了你们人族的那句老话‘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李去疾笑道:“贵妃娘娘当得起。” 阿丑却淡淡道:“皇帝陛下虽对贵妃娘娘情根深种,但还是负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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