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ought。” 李去疾在入天班的教室前,轻声念出了这个魔族词语。 思想。 文也好,史也好,学一切,都是为了背后的思想。 “可以这样说,不重视思想的修行者,那他的修行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修行的终极目的,不是为了可笑的成神,而是为了我们的身体和智识能得到进化,进而接触到更为深邃的思想,甚至是另一种无法想象的文明。” 这句话同样出自《班导的秘密》一书,看似好像与教育无多大关联,但实则却是站在了另一个高度,大谈思想教育的重要性。 李去疾打定主意,进了教室,天班的学生虽然在课后能肆无忌惮地同李去疾叫板对峙,但在课上还是老实的。 纵使是出身尊贵如他们,也无比重视明年的高考。 他们的目标不是过上品线,而是全人族前十,甚至野心再大一些的,望着的是状元之位。 乐冲的野心很大,而且他并不是一个谦虚的人。 他要的就是状元之位,他心里面无比确信,明年的六月,如果那时候父皇出关了的话,那么“状元乐冲”这四个字将会毫无悬念地从自己父皇的嘴巴里念出来。 随后他将得到全人族的赞美,其中自然包括他的母亲,他的兄弟,还有他的阿秀姐姐。 所以乐冲开学后的第一堂文史课听得很认真,如今的第二堂文史课,他听得也很认真。 纵使他厌恶李去疾。 从第一眼见到这个人起,乐冲心中就对其生出了厌恶。 亦或者,是从第一次听见李去疾这个名字时,恶意便在他心头播下了种子。 这份恶意源于嫉妒和不平。 嫉妒源于女人,不平则源于兄长。 乐冲的身份与不知死活相比,可谓是天壤之别,但两人的看法却出奇一致。 李去疾给他的阿秀姐姐当门房都不配。 李去疾的名字同阿秀姐姐写在一起,都是对阿秀姐姐的一种侮辱。 如果这世上,真有一个人配得上阿秀姐姐,那个人只能是他的大皇兄。 只有大皇兄和阿秀姐姐在一起,乐冲的心中才不会生出嫉妒之意。 到了那时,就算有,他也会竭尽全力将之抑制住。 乐冲看着黑板前谈笑风生的李去疾,他不得不承认,那是一张讨人喜爱的面孔,长得好看的人,天生就有讨人喜爱这项特权。 但他却只从这张近乎完美的脸上,看出了两个字。 虚伪。 他的一言一行,他的如玉君子,他的温润谦谦,都是假的,都是掩饰。 乐冲八岁那年,问过他父皇一个问题,为何要给他取“冲”这个字。 父皇笑着摸他的头,让他猜。 他说:“冲字定是取“大盈若冲,其用不穷”之意,父皇是要儿臣居于高位,亦需谦逊待人。” 这句出自《道德经》的话从他这位孩童口中说出,哪怕意思理解得不算到位,但这也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乐冲时常为自己的早慧感到得意,正当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得到父皇的赞赏时,父皇却说:“你想多了。” “朕取你这个名字时,没想这么多,你的‘冲’是令狐冲的‘冲’。” 乐冲愣在当场,脑子里将古往今来的历史名人过了一遍,发觉没有令狐冲这号人物。 父皇似瞧出了他的心思,说:“在父皇的故乡,有位叫金庸的先生,这位先生写了许许多多的故事,你父皇我就是这些故事的脑残粉。” 乐冲好奇地问道:“脑残粉是何意?” “就是疯狂痴迷某样事物的一群人。” 乐冲了然后,又好奇地问道:“可父皇的故乡难道不是皇都吗?为何儿臣在皇都中从未听过这位先生的名号。” 父皇脸露尴尬之色,生怕乐冲多想,立马道:“是父皇另一个故乡,而这令狐冲就是金庸先生笔下一个故事里的主角。” 乐冲问道:“那是个什么故事?” “那是个叫笑傲江湖的故事。” 乐冲听完了那个很长的故事后,很喜欢,他很喜欢的不是男主角令狐冲,而是女主角任盈盈。 每回他听见任盈盈出场时,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孔,那是阿秀姐姐的面孔, 当他把任盈盈的脸全然幻想成阿秀姐姐后,他就更喜欢这个故事了。 但他很清楚,如果阿秀姐姐是任盈盈,自己也绝不可能是令狐冲,顶多就是个被任盈盈戳瞎双目的魔教教徒。 至于李去疾,他第一眼见到李去疾后,便想到了书中的另一个人。 伪君子岳不群。 表面上为人师表,正气凌然,一代掌门,实则不择手段、心狠手辣。 这些年来,每每他回味笑傲江湖这个故事时,岳不群的脸都是模糊的,他没有找到一张合适的脸能代入这个角色。 但如今他找到了。 那张脸就是李去疾的脸,李去疾的所有好话善意,落在他的眼中,只有两个字“虚伪”。 试问一个和郡主有婚约的人,一个能从极昼雪域活着出来的人,一个轻而易举地便成了皇家学院老师的人,真会是个胸无城府、霁月清风的谦谦君子? 人族的世界是很残酷,没有手段的人很难活下去,就算活着,也是活在最底层。 乐冲坚信,李去疾的脸上戴着一层假面,而他就是揭开那层假面并将其赶出皇家学院的人。 乐冲并不知道,他的想法,其实是一种毫无道理的偏执,而这个年纪的孩子,常常会生出些大人难以估测的偏执异想。 李去疾没有读心术,他自然不知道乐冲课上开小差,都在想些什么古怪事。 迈入教室后,李去疾就做出了决定。在这堂课上,他先将人族的历史拉了一遍,从神开天辟地讲到了乐氏王朝的建立,同时还把这两千年来的大事件认认真真地写在了黑板上,这是他在听蒋明退的课时学到的。 一名好的老师,他所写的板书也是极好的。 放课后,学生们没有出教室,多是坐在桌前,认真地抄着黑板上的板书,李去疾见到此景,心中生出了欣慰之情。 下堂课还是文史课,李去疾没有离开教室,信步走下讲台,巡视了一番众人的笔记,皆记得很认真,乐冲的最为认真,李去疾越看,脸上的笑意越深。 最后,他步至最后一排,还未看马有志的笔记,便又看见了那半截毛笔。 马有志的笔记记得比旁人慢,李去疾知道,这并非是因马有志上课走神,而是因那半截笔。 握着半截笔的人自然要写得慢一些。 “用这支。” 李去疾从袖中掏出了那支价值十两银子的笔。 马有志看向笔,目中露出不解,其余学生早听见动静,转过头,瞧这对师生。 李去疾道:“工于利其事,必先利其器。为了你的学业着想,你该收下它。” “马有志同学,人家李老师一片好心,对你特别关照,说什么你也该领下这份情呀。”第一排的徐澄澄,娇笑一后,甜声道。 声音虽甜,但语调中却是藏不住的冷恶。 “是呀,马有志同学,我们可得不到这份关照。”韦绍应和道。 “你一每个‘茴’字要抄一百遍的人,还想跟别人‘茴’字只用抄五十遍的人抢关照,这不是笑话吗?”徐澄澄道。 韦绍理了一下棕发,笑道:“有理,有理。” 天班学生的话未停,马有志不敢接过桌上的笔,仿佛那笔便是可怕的鬼怪,他的面色早就发白,抬头看向李去疾的双目中写着不解。 他明明告诉了李去疾,让他莫要再关照自己。 李去疾的关照不会是雪中送炭,只会是雪上加霜,难道他真的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难道他当真不通人情世故至此吗? 还是他习惯了施舍那愚蠢又虚伪的善意? 马有志不明白,无力道:“为什么?” “老师想要送学生一支笔,委实有太多理由,所以你不该问为什么。” 李去疾看似是在回马有志的话,但这话,他是对着余下的学生说的。 “老师想要护着一位学生,则有更多的理由,所以你们不该问什么。” 言罢,李去疾的目光一一落在了余下学生的脸上,谦和中带着威严。 谦和是他的本性,威严则是一位班导该拿出的气势。 正如李去疾对阿丑所说的,这支笔不是施舍,是施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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