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义镇的产业局像座博览馆。底下五层贯通,用于展示仁义镇上的历史产业成就。而三楼往上,直到五楼都是“原髓产业专区”。 从一楼的大厅往上看,五楼天花板上的硕大水晶灯洒在琳琅满目的原髓展品上,那满屋生辉的壮观不亚于任何珠宝展览。 玉笑戈来过几回了,这里的展品她都一一欣赏过。“仁义镇的原髓文化可见一斑吧?” “一楼都是些歌功颂德的标语和假把式,二楼包揽了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和说得上名字的所有企业、工厂和作坊。三楼到五楼都是原髓,他们关于原髓的历史真丰富。” 这里分大小、颜色、软硬、清浊、产地、采获时间、是否加工分类展览。两人在原髓展品里游荡,入眼所见,全是原髓。 在陈列里,有一个“追鱼台”的分区。 “这里专门给追鱼台设了一个展架。追鱼台的面子很大哟。” 陈碧落一路看过去,展架上贴着几张照片,有流水线的全景,有奇怪机械的近境,还有白色的工人背影。“集散坊?粗加工坊?细加工坊?炼宝坊?炼宝坊?这是什么标牌?” “这就是追鱼台。我想,公会门前正在大肆招聘的人,以后会在这里面上班。” 来产业局的人们,着装严谨、神情焦急,无不忙忙碌碌地直往楼上去,博览馆里冷清得很,偶尔有两个走马观花的人,或是组队参观的小孩子。 两个放外人都没见过工厂里的阵仗,更不知道追鱼台特有的原髓机械。她们津津有味地看了半响,展区的资料寥寥,也看不出个名堂。 “产业局的资料都在六楼放着,那是专门的资料区。” 从电梯上六楼,六楼立着十几排铁艺书架,书架后靠着百叶窗的地方有几张柏木桌椅,桌上几台连着官方专线的电脑供以查阅电子数据。 楼顶上的壁灯就像星星,比楼下的水晶灯光柔和,来往的人比楼下的多些,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皮鞋和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的闷响。 玉笑戈径直走到窗前坐下,她的致人账号可以在产业局的数据库里畅行无阻。为防账号泄露,官方系统需要指纹识别二次验证。 陈碧落的账号早在流放之前就被冻结了,她见着数字就头疼,兴致缺缺地就在书架前搜索。 书架上也是一堆数据:有仁义镇统共的、分行业的、各企业的、月度的、季度的、年度的各类财报。 追鱼台在这里也有一个专区,占去一排书架的两面。顶上是追鱼台的发展历史,往下是原髓的普及,再往下就全是具体到每周的产量数据。 陈碧落从书架上挑了一本《原髓从哪里来》,书面上的落款是一个叫“木壹”的作者。 木?是道有常的木家吧? 册子里有大量的图片,应该是实地拍摄的:原髓像萝卜一样长在地里的样子,像疙瘩一样从树干里冒出的样子,有沉在河底的、有混在岩石缝隙里的。 最后一张,甚至从黑色的野兔子肚子里掏出了一颗原髓。血淋淋的,令人作呕。 陈碧落看不下去,猛地将书合上放回原处。她走到窗边去。 玉笑戈端坐在桌前,液晶屏里正翻到“追鱼台本年度产量明细”,表格分项里正好截至到当月。 玉笑戈将数据一一抄录下来。 “怪了,还从来没见你这么认真过。”玉笑戈此人,从来吊儿郎当、行事散漫外带经常消失。 玉笑戈已经退了账号,收了笔和本,“师姐对我的误解很深呀,我心里苦。” 两人互挽着手往外走,产业局里静默沉寂,不宜喧哗,两人走出门口。 “追鱼台的原髓产量比前两年下降得厉害,那昨年后半和今年的两个月来看,每月环比上月至少降四个百分点。” 陈碧落懵懵懂懂,没有概念。“这是很严重的问题吗?” “这说明......” “二位小姐!” 刚走到楼外大院,两人就被一名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叫住。 男人穿着深灰色休闲装,身高中等,体型瘦弱,眼角细纹重叠,鬓边白发微染。从楼里面跑出来的脚步细碎而急切。“小姐——请等等。” 他追上两人,气息凌乱带喘,颤抖的手摸出两张名片,恭敬递上。:“我是仁义产业局的木桦。您就是玉笑戈小姐?您是?” 玉笑戈见名片上写着:局长。原来是用局长的权限看到她的登录信息了。“是。她是我朋友。” 木桦脸上堆笑,要将她两个又往局里请。“小姐莅临产业局好几次了,我一直没有缘分招待您,今天总算有这个运气了,请两位务必到楼上去坐坐。” 陈碧落还要到公会去,直言推辞:“我们还有别的事情,不了。” 木桦好似没有听见,两只细长的眼睛盯着玉笑戈喜不自禁。“小姐,我也不敢冒昧问您到产业局来询什么了。但是数据库的信息有限,数据再多,终究片面。您赏光再坐坐,一来我尽点地主之谊,二来您有什么疑惑,我也斗胆说说自己的看法。” 被忽视的陈碧落气得牙痒痒,玉笑戈也懒得应付这些鬼话,径直往外走。“不了,我们今天不想赏光。” 木桦急了,还要拦着。“小......”不知哪里飘来一股香风,甜腻摄人,他只觉得瞬时身处迷雾之中,眼前尽是烟波翻覆荡漾。 等他忍住胃里翻腾恶心,从怔忪中缓缓清醒过来,眼前哪还有她二人的影子! 木桦有些怅然若失:“致人......异灵果然神妙。” 两人往公会走去。陈碧落问起:“追鱼台的产量下降,你操心什么?” 玉笑戈收了异灵,淡黄色的异灵花纹随风消散。“以重京目前的狂热来看,肯定不存在原髓供过于求的情况。” “这是肯定的。” “仁义镇因为原髓产业发迹,估计这十年来,这儿的每家每户都忙着挖原髓。” “你认为......仁义镇的原髓已经被挖空了?减产是因为资源枯竭?” 玉笑戈勾着师姐的肩膀,“碧落,咱俩总算是心有灵犀了一回。” 陈碧落笑着拍她的手,“若是产量收缩,追鱼台里为什么还要招聘员工呢?看那架势,明明是很缺人的样子。” “有什么奇怪的?穷则变,道有常也许是想到别的发家路子了,正急需人手咧!” “有理,看公会那架势,追鱼台名声在外,待遇应该还行,员工相对稳定,若是常规招聘的话,名额应该不多。除非它要找的,是新路子的员工。” “一切就说得通了。” “要是仁义镇的原髓产业就这么死了,你到这里做课题不就白费时间了?” 玉笑戈满不在乎,“仁义镇有趣的事情多着呢。如果原髓夭折了,我就研究病苗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你就是个有恃无恐的富贵闲人,服了你了。” “错,我是方外闲人。对,我后台超硬的。” 陈碧落想起无为平时护短的情境,就忍不住和玉笑戈一起笑了起来。 早夏的阳光还不算太烈,今天又是个多云的天。 两人从一条小巷子穿过,这里是老镇遗留下来的旧巷。因为店面老旧狭小,全做了苍蝇馆子。因此有名:“食为天”。 现在正是中午,食为天里比外面格外热闹。汗流浃背的男人女人围坐在一起吃香喝辣,老板伙计忙得像刚被抽鞭子的陀螺。 “和客栈晚上的棋牌室一样吵。” “还有原髓集市上、追鱼台招聘会上。” 陈碧落因为蜜糖糕的阴差阳错,再不敢轻易吃外面的食物。两人在热闹里徜徉,这种悠闲的心思却是难得放松的。 拥挤的巷子里,吵闹声混着回声。没有人听见房顶上起落的响声。 有三两个人影在陈年的房梁间、掉漆的招牌后面起落穿梭! 那速度之快,身法之隐秘,除了她两个外,竟完全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惊奇和注意! “五个人,都穿着棕红色的颈装,蒙着脸。身法很好,极有可能是致人。” 玉笑戈看着那群身影消失在巷尾。“那是‘高人一等’的人。” 陈碧落惊讶:“你又知道了?我还以为那只是一伙地痞,没想到可能还有一群致人在其中,看镇上人恍若无事的自足享乐,莫非都不知情吗?” “非也。镇上人都知道这群‘棕色怪物’的存在的。我第一回看见的时候,随便抓着一个过路大叔就问出来了。他们才是‘怪物一等’的根由,这样悄悄经过还算最给面子,要是遇上那些大爷高兴,能蒙着面在大街上招摇过市,说不清要做些什么,也没人拿他有办法。若只是敢在集市上只会搜刮钱财的地痞,公会能拿不下?” “那就放任他们这样,不清不楚,行踪不明?” “那能怎样呢?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呗。” 一介草民,日子总的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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