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陵郡城的郊外,此时的京城已是下过好几场雪,而这里却才刚刚开始。细小的雪花和着阴冷的风雨簌簌地飘着,落到地上,瞬间化入泥里无影无踪,溶掉一层又飘下一层。这里的雪看似柔弱,而这样明知会被溶掉却又义无反顾,又何尝不比京城的风雪来得更加坚韧。

已是接近傍晚,此时的巴陵已被风雪笼罩,这般寒冷的日子人们大多已经早早歇业窝在了家中。偶有三、两个过往的行人也都一个个缩着脖子,匆忙往回家的路上赶。

此时在这郡城郊外的一个破亭内,却有三人卓然立于瑟瑟寒风之中。他们的头发、眉毛上沾着一丝丝被寒风吹来的雪花,衣袂亦迎着寒风簌簌飞舞。

这三人衣饰考究,此刻任凭寒风肆虐,他们却视若无物,默然立于亭中。亭外三匹俊马似懂主人心思一般静立一旁。这般卓然姿态,使得经过的路人都不禁要多看一眼。

这三人正是杜煜与他的两个丫鬟兰馨、梅香。他们千里迢迢赶来巴陵只为营救苏姑娘,而这场营救却以苏姑娘的绝笔书信而告终。

一个时辰前,魏超向公子杜煜禀报了苏姑娘的情况。而此时,他已按公子的吩咐匆匆往汴梁方向赶去,她的哥哥及嫂嫂此时已在赶往巴陵的路上。不过一日工夫,魏超便能迎上他们。

而她的绝笔书信也会被送到汴梁苏老先生的手中。此时的苏老先生,已是风烛残年,又如何能够承受失去爱女之痛。老先生收到女儿的绝笔书信之时将会是怎样的情景,此时的他已无力去想!

杜煜默然立于亭内,一动未动。兰馨、梅香二人安静地陪在他身后,多年追随公子,对公子脾性自然最是清楚。

杜煜站在亭中,心中滋味莫名苦涩。来巴陵之前,便已料到苏姑娘只怕已是凶多吉少。但心中总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自己能够救她出来,现在却再无回天之力了!

他感觉如同一盆冰水自头顶浇下,似是在告诉他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多么可笑!

老天真是选了一个极合适的人,来和他们开这个玩笑!不是吗,偏是让她,这样一个纯洁得不沾一丝尘埃的女子来承受这一切。好似是在嘲笑他,瞧瞧,你做的这一切真是这样理直气壮么!

杜煜脑子里混乱地想着这些。一时悲伤、一时自嘲、一时清醒、一时迷茫,如入魔障无法自拔。不知不觉中,竟“呵呵”地笑了起来。兰馨、梅香听到公子笑声,直感到一阵凄凉。她们知道公子是在为苏姑娘的事情而伤心,二人虽然心中焦急却又不知如何开解。

正在她们忡怔不知所措之时,一只蓑笠被风吹起,顺着一阵寒风迎向公子飘了过来。

“啊……”一女子低呼。

“公子,小心!”两个丫鬟一同惊呼,在此同时身形疾趋向前,欲伸手挡住飞来蓑笠。

被她们这样一喊,杜煜立即回过神来,正好蓑笠已被寒风吹到了眼前,他顺势伸手接住飞来的蓑笠。

此时蓑笠的主人,刚才那低呼的女子也已顺着蓑笠的方向奔跑过来。

这女子披着厚重的蓑衣,身着灰布袄子。长得倒是眉清目秀有几分姿色,只是目光恹恹,一身粗布。头发也只简单地用一木簪挽一发髻,此时被风一吹,顿时蓬乱不堪,整个一卑微的市井小民模样。

杜煜本想把蓑笠还给这女子,但看到她的一瞬间竟然愣住了。他将蓑笠之事抛于脑后,也忘记了男女间的顾忌,杜煜径直盯着这名女子。看着她的眼、她的眉、她的嘴,看着她的鼻、她的脸、她的发鬓,每个地方都细细地看着。

而这女子,似与寻常女子不同,被陌生男子盯着看却毫无羞涩躲避之态,反倒如公子一般,也抬着头认真地看着杜煜的眼睛。

两人就这样相互看着,持续好一刻,谁也没开口,好似这般对望再正常不过。

兰馨站在杜煜身后,低声唤道:“公子!”

杜煜被她这样一唤,回过神来。歉然一笑,对着这个女子拱手作了一揖道:“在下唐突,还望姑娘海涵。”

梅香撇了撇嘴,小声哼道:“明明是她打搅了咱们。”

这女子脸上一阵绯红,歉声道:“不妨事。原是我不好,打搅了你们。”

兰馨皱着眉看一眼梅香,梅香自知理亏便闭上嘴不再言语。

杜煜歉然将手中蓑笠递与姑娘。道:“我这丫鬟任性惯了,若有冒犯,杜煜在此向姑娘赔个不是。”

姑娘接过杜煜手中蓑笠,轻声道:“没关系。”说着,侧身向杜煜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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