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龙镇两千五百零二口人,在五百白马义从护送之下,乘着牛车,骑着毛驴,浩浩荡荡的驶出小镇,跨过跨海大桥,向长城而去。
陈霸仙本来打算等明天自己和青羊真人一战后,陈子昂和梦竹再跟随王祭酒一起南下稷下学宫。但是他昨晚深思之后,又改变了主意。
既然明知自己必死,又何必让孩子们亲眼目睹自己人头落地的场面。世间没有比这更让人难过的事,没有比这更残酷的事。
所以,清早起床,陈霸仙就将兄妹四人叫到跟前,一番嘱托之后,便让他们启程。
兄妹四人一时间慌了神,来得太突然,他们甚至还没收拾好行李。陈霸仙让他们先走,说行李会让小师叔带给他们。
王祭酒身为儒家读书人,当然看得到陈霸仙一身气机流逝,现在的境界修为已经掉到了七境初期。以他目前的状况,明天可能就只有六境中期了。
六境中期,对上出窍境的道家炼气士,十死无生。
王祭酒没有多说什么,遵照陈霸仙临时所托,把陈子墨和绿竹也一并带走。
兄妹四人不明白为何老爹会突然让他们离开,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他们心里很没底。
陈子墨在马车上大哭道:“老爹和楚爷爷为什么不走?”
陈霸仙故作镇定,笑道:“现在妖魔界作乱,我们要留下来抵御妖魔。你们先跟王祭酒走,等我们杀退妖魔,就去找你们。”
陈子昂忍着哭腔,问老爹:“老爹昨晚答应我的事还算不算数?”
陈霸仙笑着说:“你已经是大人了,有些事情你自己做决定。”
梦竹和绿竹哭得稀里哗啦,嘴里不停念叨着:“老爹说话算话,杀退妖魔一定要来找我们。打不过就跑,别和妖魔纠缠。”
陈霸仙故作轻松,哈哈大笑道:“傻闺女尽说胡话,老爹修为这么高,什么妖魔鬼怪打不过?”
最后陈霸仙对陈子昂说:“以后你要挑起重担,替老爹照顾好弟弟妹妹。到稷下学宫,要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将来在齐国买栋大宅子,老爹和楚爷爷再来养老。”
车马渐远,兄妹四人坐在马车上,哭着朝陈霸仙和楚天阔挥手作别。跨上廊桥,汇入南下的大队人马。
陈霸仙长吁短叹,站在廊桥头,举起的右手不住挥舞,仿佛这样就能看到已经消失在人流中的马车,还能看到四个孩子。
楚天阔蹲在廊桥的栏杆上,一口一口大口喝酒。他望向北海,无数黑色妖魔之气,化作丝丝缕缕的黑线,在水里四散蔓延。
在北海那座存在无数年,现已崩溃的大阵处,剑气磅礴,阻挡着来自妖魔界的冲击。
陈霸仙一步跨出,来到廊桥中段,而后一拳捶下,将廊桥打断,从中分作两截。
楚天阔将手中酒壶抛上高空,倒悬在廊桥之上。芥子纳须弥,酒水源源不断的倾泻而下,在廊桥上肆意横流。
楚天阔站在断桥头,最后朝人流挥了挥手,然后双手一搓,一团火花落地,廊桥燃起熊熊大火。
廊桥那一头,当最后一辆马车驶下廊桥,白马义从也点燃了廊桥。
大火在夏季的晨风吹拂下,火势不断蔓延,很快就将廊桥包围。
陈霸仙呆呆的看着不断崩塌的廊桥,热泪满面。突然,他看到大火中,有两个细小身影在奋力奔跑。朝断桥这边跑来,嘴里不断喊道:“老爹一起走,楚爷爷跟我们一起走。”
楚天阔大手一挥,北海之水倒卷而上,淋在两个小家伙头顶。周围十丈的大火被浇灭,露出陈子墨和绿竹两个瘦小身影。
陈霸仙怒吼一声,提起一身四面漏风的真气,纵身而起,踩踏着北海水面,朝两个小家伙飞去。
廊桥在大火中轰然倒塌,陈子墨和绿竹跟着一起掉进水中。
陈霸仙如海鸟擦过水面,将两个孩子救起。但一身真气已经泄漏大半,再想将二人送到对岸已是不能。
陈霸仙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小岛返回。在离岛还有十丈距离时,一口真气用完,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在他落水的刹那,将两个孩子高高抛向桥头,被楚天阔飞身接住,安全落地。
“老爹?”两个水淋淋的小家伙朝水里喊道。
“老爹没事儿。”陈霸仙在水里奋力游向小岛,满脸是水。
只是不知到底是水还是泪。
爬上岸,看着两个已成落汤鸡的孩子,陈霸仙热泪盈眶。虽然很生气他们跑回来,但没来由的,觉得心里很暖很热。
北海南滨,陈子昂和梦竹站在已经倒塌的断桥桥头,望着雾气弥漫的北海,悲痛欲绝。
王祭酒脸色非常不好,这两个小家伙刚上岸不久,就立马跳下马车,钻进人群逆流而上。等他飞身赶来,他们已经哭着跑进了大火。如果不是自己反应快,一把拉住了陈子昂和梦竹,这两个小家伙也要跟着跑进去。
遗憾归遗憾,痛心归痛心。但是,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替陈霸仙保护好这两个活着的孩子。
王祭酒此行目的是拉拢陈霸仙,在接下来的诸侯大战中,率领十数万久经沙场,和妖魔界对抗多年的长城军团南下勤王平叛。虽然带两个孩子去稷下学宫只是一笔交易,但作为儒家读书人,不能弃人伦于不顾。
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为陈霸仙做点什么。
王祭酒拉着二人回到车上,也不劝他们,让其抱头痛哭。
“陈霸仙,真英雄也。”王祭酒长叹道。
回到将军府,替两个小家伙换了身干净衣服。
陈霸仙坐在书房,看着沉默寡言的孩子,问道:“为什么不听话,跑回来干什么?”
绿竹哭腔道:“楚爷爷没走,我回来跟他学练剑。”
陈子墨低声道:“老爹没走,我一个人不敢上昆仑山。”
陈霸仙被二人气笑了,他沉声道:“知不知道这样会让大哥大姐伤心,让老爹和楚爷爷,还有老麽麽担心?”
“知道错了。”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道。
陈霸仙无奈,事已至此,自己也没办法了。只能让他们留在身边,等明日一过,再让楚天阔带他们返回中土神州。
今日的饭桌很冷清,突然少了两个孩子,让大家都很不适应。匆匆吃过午饭,陈霸仙就回到书房调理身体,为明日那场大战做准备。现在突然跑回来两个孩子,陈霸仙心境改变不少,他很想活下去。
即便是必死之局,他也要咬牙闯过去。
绿竹和陈子墨两人溜出了伏龙镇。
伏龙镇除了修士之外,所有人都离开了。大街小巷空无一人,让姐弟俩很是伤心。沿着熟悉的街道,走过每一家熟悉的铺子。那打铁的不在了,卖猪肉的不在了,卖酒的不在了,卖奇巧玩意儿的也不在了。
姐弟二人来到乌叶巷和桐叶巷街口,曾经在这儿耍猴戏的那对爷孙居然还在。陈子墨快步跑上前去,将自己多年的私房钱塞给小姑娘,让他去渡口找只船,妖魔界要打过来了,快逃命去吧。
小姑娘拿着那只精美钱袋,呆呆的看着那两个紧紧挨在一起的细小身影,踩着泥泞,一步步往北边的草场走去。
老人不知何时来到小姑娘身边,摸着她的小脑袋,叹息一声:“痴儿啊痴儿。”
陈子墨和绿竹来到北海墓园,跪在母亲墓前。姐弟俩给母亲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绿竹从腰间摸出细柳短剑,在地上挖着什么。
陈子墨拍了拍二姐的手,说道:“不要在娘亲墓前挖土,不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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