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摸自己的小细脖子,越想越心惊,这次冒险能成功,五分靠本事,五分靠运气,当时当地,一时心急也没想那么多,再多想几次恐怕也没胆那么做了。

好险。

好险好险。

原本还想着要把今天的事说给师兄听,让他夸我学艺长进,现在一看,此事却是打死也不能让师兄知道的,不然定要批我莽撞。

可是,话说回来,那使出强大幻术困住我们的又是何方神圣?我自认在凡间一向寂寂无闻,与人无争,与鬼无争,与神无争,与什么都无争,那么又是谁一定要置我于死地?还有,那匹长着獠牙的怪“马”到底是什么东西?那只长着飞翼的“狐狸”又是什么东西?他们从何而来?又因何而出现在青云山?它们与困我之人有没有什么关系?

上次听师兄说,人世险恶,我并没怎么放在心上,想我在人间晃晃荡荡百余年,足够小心,足够谨慎,日子过得像白开水,无惊无险,经历今日,方知险恶二字并非像戏里一样,出场之前先有锣鼓,后有亮相,脸上还画着脸谱,原来它无声无息地,前后脚的工夫就能令人踏入险境,且从头至尾摸不清情由。

也是心大,脑子里一边想着这些生死攸关的事情,一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还好也没睡上多久,便被失去余温的冷水冻醒了,赶紧爬起来,哆哆嗦嗦地拢上浴袍,趿拉着拖鞋一溜小跑地回房去换衣服。

快要经过厨房门口的时候觉得有些异样,像是有声响从那边传过来,我不由地放轻脚步,屏息倾听,那里面,似有人在说话。

一个女人:“……如此浪费辰光,有趣么?”

一个男声说:“有趣。”低沉而有磁性,又带着点满不在乎的声音,是……夜轻寒?

我疾走几步走进厨房,却见夜轻寒一个人坐在餐桌边,正在吃粥,我左右逡巡,并没有什么人,可刚刚明明听到有对话声,“你在跟谁说话?”

“没有,我在喝粥。”他站起身,拿了个碗,盛好一碗摆在桌上,“要不要一起?”

有红枣的香气飘过来,我在他旁边坐下,接过勺子,舀了一颗红枣,草草吹吹,丢进嘴巴里,呼呼,好烫,我伸了伸舌头,心里还是有些狐疑,“可我真的是听到你在和人说话。”

他慢悠悠地从自己碗里舀了几颗晾温的枣子,放在我碗里,说:“没有,你听错了。”

“是么?那是外头有人在说话?”我又有些不确定了。

餐厅暖黄的灯光下,他的头发闪着带着湿气的水光,刘海也打着绺,像是刚刚洗过澡,人也看上去精神了很多。

“你都好了?”我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果然烧已经全退了。

“兽医也是医,妙手回春。”他朝我眨了下眼。

这话我听得受用,肚子确也实在饿了,抱着眼前的红枣粥,埋头连吃三大碗,寻回了久违的饱足感。

放下空碗,抹抹嘴巴,一抬头,才发现夜轻寒早就吃完了,正在一旁支着额头盯着我看。

“看什么?”我紧张起来,摸摸头,又摸摸尾巴,没露什么馅啊,况且不过是吃了三碗粥,又不是喝了三缸酒,哪有什么馅好露。

“筝儿,事到此时,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呃……早知他要问,只是没想到这问题来的这么快,到家后手忙脚乱的,我还没想好答案。看他好整以暇的神情,今天恐怕是不会轻易放弃。

罢罢,反正最终是要消了他的记忆的,那么让他多知道一点、少知道一点,应该都无所谓吧,我也懒得浪费心思编瞎话了。

“好吧,可以告诉你我是谁,但你不要害怕。”

“但试无妨。”

“我不是人,我是狐狸。”我现出头顶两只毛茸茸的狐狸耳朵,朝他摇了摇。

他倒蛮镇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你是狐妖。”

“不是狐妖,是狐狸。”我纠正他。

他一哂,道:“物化人形,就是妖。”

我结住舌头,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得再重复一遍:“不是狐妖,是狐狸!”

“好好,狐狸。”他一脸“我不和你争因为反正我是对的没什么好争”的神情,又问:“你修炼成人多久了?”

我原本还担心他会害怕,现在他不仅不怕反倒有些瞧不起人的样子,让我心生不忿,听他此问,我整肃神色,挺直腰板,学着杏姑的样子郑重回道:“老身五百岁了。”

夜轻寒闻听此言神情古怪,面部纠结,继而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地停不下来。

我被他笑得又气又急,“很好笑吗?很好笑吗?你几岁了?二十?二十五?……我比你姥姥的姥姥的姥姥还大,你如此轻言妄语,不尊重长辈!”

他笑嘻嘻地回:“是,是晚辈失礼,姥姥莫怪。”

我更气了,“早知道你这样不知报答,就该把你丢在洞里,才不救你!”我起身要走,不想理他。

谁知他长臂一伸,将我拦腰拉了回去。

“你干什么?”我一惊,伸手想要推离,却被他大掌握住,扣在胸前。

他黑眸含着笑,俯身看住我,慢言轻语地道:“救命之恩,是该好好报答,可我孑然一身,本无以为报,还好你是狐狸,不如这一身精气,你拿了去罢。”他手臂收紧,便又将我与他挨近几分,几乎贴着我的脸颊耳语,“我以身相抵,可好?”

一番话,像蜘蛛吐丝一般细细缓缓地缠绕上来,绕得我脑袋嗡啊嗡的,如同云里雾里。莫非那姓蒲的塾师所言不虚?世上真有那吸人精气的修行之法,可那道法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一个凡人居然知道么?

还没等我想出个子午寅卯,他已将唇覆了过来,含住我的半片唇,轻轻摩挲,他的唇瓣软软的,又带着些许力度,辗转厮磨。我瞪大眼睛,心里隐约知道这样做该是不对的,可又实在忍不住好奇,那和合双修之法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真可精益修行么?师兄无所不知,却怎么从未提起过?那夜轻寒又为什么知道?

我想的出神,思绪飘忽忽地不知去了哪里,忽觉唇上一痛,啊了一声,看向夜轻寒。

“闭上眼睛。”他沉声道。

我犹豫了一下,好奇心站了上风,乖乖闭上眼。他的舌头像尾小鱼,顺着湿漉的唇便滑了进来,带着些许枣子的香气,四处游动、嬉戏。我初时觉得有趣,想要含住它,却总被它蜻蜓点水般逗引,旋上来,又退回去。渐渐,不知从哪升起一股热气,在四肢百骸游走而不得出路,那感觉细微而鲜明,令我微微喘不过气。

突然而来的一阵凉意向灵台注入清明,脑袋里的子午寅卯忽然自己拎了个清楚,我一下子醒了,睁开眼睛,方才发觉身上的浴袍不知何时已经松开,滑脱至肩膀,微湿的头发披在裸露的背部,丝丝发凉,夜轻寒的手正覆在我胸上,连忙七手八脚地推开他,把身上的浴袍拢好。“对对……对不起,我不能对你这么做。”

那蒲老儿的书里写得清楚,被吸去精气的凡人会缠绵病榻,折损阳寿,书上还说,双修之法是狐狸精才会做的事,狐狸精,该就是夜轻寒说的“狐妖”了。我若真对他做了此事,岂不正应了他的话,与狐妖无异?即使是他自愿,也万万不该。

师兄不教,想必也因为这是邪术,施了邪术,为害他人,会令师兄蒙羞,万万不可。

夜轻寒猛地被我推开,有些怔仲,我见他僵在原地不动,气息短促,眼眸深处仿佛有些什么东西翻涌不定,心说不好,不知他是否真的已被我吸取精元,乱了心脉?

我扯过他的手腕搭上去,“你还好吧?”脉象重如擂鼓,中气不稳,不像太好……

他蹙了蹙眉,思忖着什么,略带迟疑地问:“你未解人事?”

我怔了一下,旋即明白他在说什么。男女之事我的确半懂不懂,但那又怎样,三千世界,我不懂的事情多了,有什么稀奇。放在平日,定会坦然答他,对,不懂。

可今日不知为何,或许是灯影之下,他的唇色异常潋滟,忽想到自己大概也是如此这般,忍不住轻轻舔了一下唇,脸上微微升了几分热度,我避开他探寻的目光,装作回身去找东西。

“果然。”他在身后低笑,像是自言自语,“一只未解人事的狐狸。”

那语气里有几分寻味、几分讶异,又有几分“别的狐狸都会就我不会”的意外。我莫名的觉得被他看低,转身脱口道:“谁说我不懂?我也是嫁过人的。”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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