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领着沈默一路来到了正罡阁,十分体贴的给沈默解释。
“君上说了,国师大人不到,不可动景大人的尸首。”
“……”
到了正罡阁,外围一层黑衣侍卫,里面一群太医远远的聚在一边,表情各异,帝君并不在此,而蹲在尸首边的人沈默并不诧异。
那人一直在观察尸体,时不时打个哈欠,在看到沈默时立刻兴奋的走了过来,“呦!小瞎子!你来的好慢啊!”
此人正是执法堂堂主宿源欢,沈默轻轻瞥了他一眼,点点头算是招呼,便去看尸体。
景伯中作为正罡阁的副阁主,自然独享一间药房,不大的药房堆满各种药材,室内弥漫着药香,角落各有几个扎的十分逼真的草人,上面扎满银针。
而景伯中的尸体趴在桌案上,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体两侧,额头磕在桌面上,就像个累极沉睡的人。
宿源欢饶有兴味的绕着沈默转了两圈,问道:“帝君让你来用算卦找凶手?当真是我们战天国伟大的帝君呀,这都想得到?”
话语里不伐打趣之意,更像个看热闹的。
沈默蹲在尸体一旁,想了想,抓起了尸体的手,探起掌纹来。
卜卦问事,求的是活人之路,自是有生气之人才能卜算,沈默不清楚死人卜不卜得了卦,但死人已经不能开口说话,自然也只有这摸掌一条路可行,这也勉强算是有人求卦了吧,有没有用,能不能增寿续命,也只看系统怎么判定了。
宿源欢十分好奇的凑到沈默一旁,看着他对着景伯中的手掌细细摸索,咧嘴一笑:“你摸的倒是情真意切啊!”
沈默松手,斜斜的瞪了一眼宿源欢,不过隔着黑布,宿源欢压根看不到。
“怎样,可知道凶手是谁了?”
沈默摇头,“不知。”
“那可知凶手方位?”
沈默依旧摇头,“不知。”
宿源欢扬眉,那神情大有要你何用之意。
“那你到底卜得什么卦?”
沈默起身,看着景伯中体表并无任何伤痕的尸体,不答反问道:“他是如何死的?”
宿源欢一点景伯中背心,“你看。”
沈默凑近,看着宿源欢从景伯中背心慢慢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
“就一根针?”
“就一根针。”
两人对视一眼,宿源欢回头,看着那群太医道:“来个医术好的。”
人群骚动,随后走出一青年男子。
那人缓步来到二人身旁微躬一礼,垂眸站定,五官不算出众,却也顺眼,面上没有过分的表情,可就是能让人从他低垂的双眸中感受到那种深沉似水的悲伤,悲伤而内敛,是个稳重大体的人。
“小医乃景大人之徒,曹鹤鸣。”
宿源欢一点头,指着景伯中的尸体道:“你去看看他背心伤口。”
待曹鹤鸣观察一二,宿源欢又问:“可是一针毙命?”
“这一针正入胸口大穴,当是一针毙命。”
“普通人可能准确的扎入这大穴?”
曹鹤鸣摇头,“不可,但凡偏差一毫,也不至于毙命。”
“那么便是了,这行凶者,当是对医术擅长或是精通之人。”
此话一落,正罡阁内人心惶惶,对医术精通之人,这正罡阁上上下下不具是这种人吗?这说明什么?凶手就在这正罡阁中?
“并且……”
宿源欢拉长嗓音,“这室内没有打斗痕迹,景伯中身上也毫无挣扎迹象,应当是熟人为之,我问你,景伯中脾性如何?可有什么仇人?或者说,他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曹鹤鸣思索片刻,摇头:“师傅虽性子刻板了些,却并无什么仇人,平时待人也宽厚。”
“如此吗……走,跟我去趟景府。”
说着便拉着沈默离开,景伯中尸体自有执法堂其他人善后。
待二人出了帝宫,沈默看着眼前热闹的街市,深吸一口气,不过几天,却仿佛过了好久。
“现在没人了,你可以跟我说说你卜了什么卦了吧?”
沈默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他当时不说只是觉得得到的卦象并没有找到一丝线索,却并非因为人多,没想到宿源欢倒是误会了。
“是未济卦。”
“何为未济?”
“未济:亨,小狐汔济,未出中也。濡其尾,无攸利,不续终也。意为小狐狸过河,沾湿了尾巴,还是没有走出河中。”
“这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啊,淹死了?”
沈默摇头,并不是那么简单。
狐为火,火在水上,便是未济。
小狐狸过河,尾巴都沾湿了,说明河深,再行一步便有危险,可小狐狸却不自知。
此卦卦象的确不好,却有一个“亨”字,说明未济其实是一个转折,一个开始,一次困境,渡过了便是亨通。
可景伯中身死,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并且没有解决还丧命于此。
一路走过街市,看到街尾沈默的那一张破桌案还原封不动的摆在那里,道:“九重的治安当真良好,竟是无一偷盗吗?”
宿源欢诧异,“怎么可能?天下盗贼,数之不尽,九重当然也有,不过少数而已,街市附近就有个惯犯的偷儿,不过那偷儿不过偷些吃食小财罢了,也不算令人厌恶。”
“九重不是刑法严格?”
宿源欢边走边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他就偷个馒头包子,就是再严苛的刑法还能弄死他不成,不过打几个大板关几天就放出去了,不过刑法堂的板子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那偷儿却是个屁股硬的。这几天没看到他,想来是又挨了板子躲起来养伤了吧。”
沈默见着宿源欢困顿懒散的模样,问道:“你每日都不睡觉的吗?”
宿源欢毫无形象的揉了揉眼睛,“睡啊,一日就是睡他八个时辰,我也是困。”
沈默不语,只当宿源欢怪人一个。
来到景府,只见大门微开,里面混乱一片,想来是突然得到景伯中身故的消息,都还没有缓和过来,整个府邸笼罩在一片哀戚的氛围下。
府内管家见二人推门进来,立刻迎了上来,弯腰行礼:“宿大人,您来了。”
宿源欢一点头,“你去忙,我自己到处看看。”
管家一点头,知道宿源欢是来查案,便真的走开不再管二人。
景府一片郁郁葱葱,绿化极好,却也十分朴素,作为正罡阁的副阁主之一,这景伯中过得当真是朴素了。
景家人丁稀少,家中除了一干女眷之外,就只有一男丁,便是景伯中的孙子,景兴宁。
景兴宁年已及冠,却并未婚娶,听说是身患心疾,体弱多病,便一直不曾婚娶养在家中,而景兴宁的父亲,景伯中的儿子便是死于心疾。
心疾,想来就是现代的心脏病吧。
景兴宁听闻宿源欢到来,片刻便前来接待。
远远便看到一个面容苍白毫无血色的年轻人在下人的搀扶下走了过来,沈默见他走几步便要停一停,当真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行至面前,景兴宁微微喘气,额角已经有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宿大人……”
宿源欢一手制止打算行礼的景兴宁,问道:“你便是景兴宁?”
“是,晚辈景兴宁,景伯中乃晚辈祖父。”说着眼中戚戚然,面容越显憔悴。
“你祖父近几日可有异样?”
“异样?”景兴宁摇了摇头,“祖父近来并无什么异样,仍旧每日醉心钻研医术,废寝忘食,孜孜不倦,只想不到,竟飞来横祸……”
宿源欢上下打量景兴宁片刻,问道:“你自小便有心疾?”
景兴宁闻言苦笑,“这心疾是自娘胎里带出来的,兴宁自小便与其他孩童不同,不可跑跳,不可过多动作,随着年龄的增长,到如今,就是寻常的走走路,都已是艰辛。”
“景伯中治不好你?”
景兴宁沉默,半响摇头,再摇头:“祖父一直很自责,父亲便是丧命于心疾,可却毫无办法,而兴宁出生,便有心疾,那时各方医者便断言兴宁活不过及冠,所以祖父才那么废寝忘食的醉于钻研医术,不过是为了治好兴宁罢了,兴宁看在眼里,也曾多次劝祖父不要那么劳累……”
“你如今已是及冠?”
景兴宁点头,凄惨的笑了:“兴宁怕是命不久矣。”
“你祖母呢?”
“祖母,祖母在听闻祖父噩耗之时便已昏厥过去,母亲在照顾她老人家。”
宿源欢不再问,只道:“你回去休息吧,我们自己到处看看。”
景兴宁点头,在下人的搀扶下缓缓离开,走了几步又突然说道:“宿大人!兴宁突然想起,祖父前几日回来时,曾十分兴奋的跟兴宁说,兴宁的病已经有了治愈的办法,只说再等几日就要为兴宁医治……”
话落,景兴宁离开,宿源欢带着沈默在景府四处查看。
“能够治愈心疾的方法?还真是闻所未闻。”
沈默想着景兴宁那虚弱的模样,道:“景兴宁活不长了。”
宿源欢点头,“可惜了景伯中已死,不然,也许真的能治愈心疾也说不定。我们去景伯中的书房看看。”
景伯中的书房十分杂乱,到处是散乱的医书和扎满银针的稻草人,沈默捡起一本医书看了看,并没有什么特别。
在景府转了转,二人便打算离开了,刚到门口,便见一小少年在门口探头探脑,似乎不知该不该进来。
宿源欢立刻出口,“喂,前面那个,干什么呢?”
那小少年被宿源欢吓了一跳,在看清来人后,立刻连着鞠了几躬,“宿大人!小的是刀铺的伙计,景大人生前曾在我们那里定制了一套精巧的刀具,如今,如今听闻景大人已经不在了,可是掌柜的还是命我来把做好的刀具送过来。”
“刀具?拿来给我看看。”
“是,宿大人。”
那小伙计立刻把手里捧着的盒子递给宿源欢,宿源欢接过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从大到小依次排列的一排精巧的刀具,最大的也不过巴掌大小,最小的更是只有小指粗细,各个薄如蝉翼,精巧非常。
“景伯中让你们做这种刀具做什么?”
小伙计摇头:“小的也不知,景大人都是直接和掌柜的交谈,小的只负责来送货。”
宿源欢将盒子盖上还给小伙子,“行了,我知道了,你自己进去找景府管家吧,如今景府混乱,在这里不知等到何时,你进去也没人会怪罪你。”
小伙计立刻欣喜的点头,行了礼便进了景府。
沈默看着宿源欢,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道:“去刀铺?”
宿源欢抬步先走:“走,去刀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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