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真的是年迈体衰,也许是初春反复无常的气候,在天空又降下绵绵细雪,冻伤新芽浅草时,武帝染上了寒疾,重新卧病在床。

等殿中医师奉上乌漆漆的药汁,武帝却被扑面而来的苦腥气味呛得眉头紧皱,“里头放的什么?怎么闻着像大黄?”

那医师不敢隐瞒,“是,陛下圣明,正是大黄。因陛下是阳邪入里,手足潮热,所以用此快药。”

其实大黄此药最忌年高体虚者服用,可武帝虽然年高,身体却还强健,此次病倒,正是火烦过剩,内热积聚,以至气上抢心,加上武帝向来爱用快药,所以医师才敢使用此方。

武帝听了这话,明白自己的身体并无大碍,病中郁气就消散不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身边的俞三副赶紧递上茶水给武帝漱口,又奉了冰糖给武帝含化消苦。

武帝靠在堆砌起来的软枕上,望着窗外时急时缓的轻雪,连口中冰糖是何时化尽的也不知道,只是身体却觉得好受不少,“三副啊,你说,我是不是老了?怎么总是生病呢?”

俞三副看着武帝苍苍白头上隐约不可见的几根黑发,和脸上一日深似一日的皱纹,抵死不肯说实话,“陛下春秋鼎盛,何出此言呢?不过,陛下这场病来得着实奇怪,明明昨夜安寝时还好得很,怎么今日一早就病得如此严重?奴倒以为,未必是陛下老了,而是有人想让陛下觉得自己老了。”

武帝心里咯噔一声,立时看向了俞三副,“你说什么?”

俞三副看见医师已经退下,便向武帝近旁道,“陛下不是让人盯着点儿太子吗?”

武帝听见太子,心更往下沉,“太子又做了什么?”

俞三副叹了口气,“这话奴不好说,今太子身前近侍二人,都有要事禀报陛下,正在殿外等候,陛下不妨听他们说说。”

武帝传召进来的,正是鲍邈之和那个懂些风水的年轻内侍。

此二人见了武帝,都扑通跪下请罪,“奴等知情不报,请陛下恕罪。”

武帝急切地抬手,“别拜了!究竟什么事?倒是快说啊!”

那年轻内侍就先膝行上前,“此事都怨奴多嘴。奴出身行丧之家,略懂些风水,当时看了贵嫔陵墓,就对太子说,此地对陛下有益,着实是块好地。可谁知,谁知太子一听,竟然不大高兴起来。。。”

鲍邈之接过话头,语气恳切中带着悔恨,“太子回来以后就命魏雅请来杨道人,关了门密谈,当时奴在殿外,隐约听见什么符纸啊,蜡鹅啊的,这不明摆着是厌胜之术吗?这样的大忌讳,奴也不敢再替太子隐瞒,所以思前想后,还是来禀报陛下。”

符纸桃人一类的厌胜多是趋吉避凶的辟邪之物,太子若想烧埋起来为贵嫔祈福,那虽然违制,到底也是好意。

可武帝一听到蜡鹅两个字,就不得不五脏震骇,心神靡宁。蜡鹅此物,长约七寸,顾名思义,是用蜜蜡制成的,所以能依靠蜜蜡所带灵性,行巫祝诅咒之事。加上鹅为长项,多用来诅咒长辈,可太子是长子,他的长辈,就非武帝莫属了。

见武帝震惊地张大了嘴巴,俞三副更是要添油加醋,“陛下不记得了?那杨道人就是当初给太子看地的道士,此人显然心术不正,蛊惑太子啊。事到如今,奴也不好再为太子分辨,还请陛下圣裁。”

武帝因苍老而骨节硕大的手上爆出根根青筋,刺啦一声,竟生生把身下锦被给扯出几道口子,露出里面雪白绵软的鹅毛,“把杨道人抓来!我要,我要亲自审讯!”

俞三副低下头,露出无比担忧的表情,“陛下病体未愈,恐怕不宜吹风。。。这。。。”

可在看到武帝决绝狠厉的眼神后,只得上前服侍武帝起身,“是,起驾文德殿!”

杨道人是有定居之处的正经修行,所以很快就被抓进宫来。不过他心里清楚所谓何事,也不太慌张,尽量镇定地走入了文德殿。

可当看见暴怒的武帝时,杨道人心里难免不安起来,“贫道见过陛下,不知今日请贫道前来,所为何事?”

武帝还不能分辨蜡鹅的真假,便先压住了怒气,“我听说你为太子行压胜诅咒,可有此事!”

杨道人听见果然是东窗事发,忙拱手道,“贫道确实是在贵嫔陵前烧埋过几张符咒,但都是求平安喜乐,早日升仙的善符,绝无诅咒之事啊!陛下如若不信,可派人到贵嫔墓东八脚之处查验。只是近日雨雪霏霏,怕符咒早已化在地里了。”

武帝听见这话,心里多少安定了些,脸色也好了不少,“既然如此,三副啊,派几个人过去查看。”

俞三副就看向了自己的义子原安,“原安,你带几个得力兵士,快去快回!”

见原安出门,又舒了一口气,“嗨,奴就说以太子的仁孝,绝不会做如此勾当,肯定是鲍邈之他们听走音了,如此陛下也能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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