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天店,下午四点左右喻叔他们才回。
雾霾满布,天色冷沉,一阵寒风卷着扬尘拂面而过,枯叶有声,拿着一堆大包小包的杨文却先进了门,留下旦殷和喻叔远远地骑着摩托吊在后头。
由于近处的停车位少而且租金贵,家里老旧的七座商务车会停在较远处的停车场,所以后面的路程一般都用小电驴或者摩托代步。但是哪里有要杨文拿着这么多东西走路回来,而两手空空的大老爷们骑车的道理,我已觉得不大对劲。
我伸手接东西,杨文摇头急说:“不用帮我拿,旦殷受了伤,你听师傅吩咐。”
错身而过,杨文头发蓬乱得像是鸟窝,身上的羽绒服满是尘土和油垢,汗臭搅和着隐隐的腐臭气味,令人作呕。
“也没见提前打电话回来?”不由分说,我又急又疑惑地往外走了几步,蹒跚走近的旦殷低垂着脑袋,没什么气力的样子,在喻叔监视的目光中进门脱下了羽绒服,只瞧着他手臂上绑着黄布符,外侧隐隐可见渗血的两个洞。
我着急地想问话,追在推车进到天井的喻叔身后。
有会场新发的第四代符术卫甲在身,手臂上部有合金和合成纤维的夹层,抗穿刺伤效果不错,更不提符咒护佑之下,妖邪之力锐减。
所以说伤得了他的,邪力不容小觑,能扛下符术。而刺穿软甲的,咬合力也挺强。
两者兼备而发生这种情形的,也只有从前那只大王八精干过,生生咬穿了罩住它的合金法网。不过也早被地府的鬼差半路截获,强要了去熬汤。
可喻叔停好了车,没等到我问什么,只对我使了眼色:“绑起来,上糯米。”
糯米?对付芋头的,怎么又是……
闻言,我小跑着离开,赶紧拉下了卷闸门,下锁。
回头屋子里众人中,杨文正捣药,喻叔忙着净化法器,旦殷拖着身子往暗房去了,远远地哼唧不停,估计很痛。
这个时候店里的座机响了,我跑去看了号码,挺熟悉,应该是客人打的。我没接,掉头往暗房奔去。
只记得今天是会场的人找他们去的,接了电话就急匆匆地走了。虽有预料,但凡这样的肯定凶险,只是会里难道没有派医疗队随行,那边不能处理,要赶回来弄,又或者凶险无比的需要二次处理?
拉下暗房中空悬挂的四面符术帘,点了壁灯,符文影影绰绰地映在旦殷的身上。我打开及地柜,拖出装满糯米的滚轮箱子,拿出捆绳:“我绑了?”
待回头细看,旦殷坐在木椅上抖得厉害,脸色一片青黑,冷汗直淌,眼白处泛黄有血丝,瞳孔也时不时有些散开的样子,状貌介于生死的游离边界。
这般情状,大概是符术和邪气博弈所致。他身下的阵法,再加上符术帘的作用,能驱逐体内的邪气,就算是恶鬼附体,也抗不过这阵法,会被驱逐出来。
我又拉了顶灯,骤然亮了很多,灯光照射下他偏头避着头顶的光源。
那是本能反应,被邪气侵蚀的人都这样,畏光。
即刻他醒了醒神,紧皱着眉头:“绑。”
我利索地把旦殷结实地绑在椅子上,靠近他时,可见手臂伤处隐隐有黑色的烟气。我一边在他脚下垫上一层糯米,一边提防着他有所异变,末了没憋住气,嗅了一点那黑烟。
臭鸡蛋一样的气味真难闻,我忙喷着鼻子,干呕着,捧了糯米围着他撒了一圈,起身在柜子上又顺手拿了药杵和捣药罐,放入糯米倒水捣浆,才缓下心情问他:“僵尸?”
余光里旦殷点头,恢复了些精气的样子,弱弱地说:“还是个男的。”
我只是冷道:“僵尸分什么男女呢?牙齿都一样黄,嘴都一样臭,这种时候了你还说笑。”
旦殷哼了声,不知道是因为不屑,还是因为痛,听他虚弱地开口:“肌肤之亲,肯定是女的好啊。”
“那蚊子也没见你挑公母呢……”我摇头,将毛巾泡在捣好的糯米浆里,滚透,拧了拧,湿漉漉地掂在手里,转身说:“还有话说没,没话说我就堵嘴巴了。”
“公蚊子不咬人。”旦殷虚弱地笑着,惨白着脸,张开嘴。
我拿着手电打量了会,清亮的光照着杨文健康的牙床,连龋齿都没有一颗,更没有尖牙冒出来的势头。
“也是哦。”我凑近将毛巾塞进他嘴里,讲话间不经意闻了口气,嫌弃道:“哇,你吃大蒜啦?”
旦殷瞪大了眼睛却不能说话,咬着毛巾抗议着。
我会意地点头:“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应急嘛,吃个生蒜,压一下尸气。”
到厨房泡好一盆糯米,又煮上糯米粥,我把杨文扔在天井的大件东西一一拖到仓库归置好,又回到暗房,整理着三人带回来的其他零碎之物。
个个手机裂纹满布,壳上还有仿佛被雷火击打过的焦灼痕迹,分离的机身缝隙里能瞧见电池臌胀得厉害,备用的那个手机也黑了屏,没什么反应。国产机这么耐揍的都这个德性了,我回头看着旦殷,担忧地说:“这僵尸是修成了雷电尸术了?”
正闭目养神的旦殷睁开眼睛,点点头:“昂昂昂昂……”
可怜,不知道他包着一嘴毛巾说什么,我顺着他的眼神看去,从背包里扯出喻家记录的行事记簿,已经记上了。
阅了一段,果然能招闪电,还控制温度,也就是说是快修成魃了。
啧啧,凶悍。
然而备注里面却写着畏惧水火,怕火是肯定的,但是如果连水都怕,估计就是还没成气候。这样的虽然比跳啊跳的那种厉害一点,但依然会受天气影响,不论晴雨,温湿度都会加速腐烂,更不提见了空气,细菌滋长也能分解掉它。
所以即便是什么术法都不用,单单绑死扔水里,泡着泡着就没了。另外白骨精这种东西还是很难修成的,所以并不担心尸骨害人。
我拿着行事记簿,一面看一面瞧着旦殷,叹了口气:“你这样不小心,有师傅和杨文在,还能让你被咬了?会场的医疗人员处理过没?不会是有人下套吧?”
旦殷点头又摇头,我只当他思绪混乱,脑袋不如何清白,更何况点头摇头的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所以没接着问。不经意地,扫过早前被我一眼略过的事发地址:“云雾山庄!这不是会场所在地吗,难道是在会所里料理的这家伙?那不是你们接电话的时候那边已经乱啦?”
旦殷点头,我才愣愣地舒了口气,好像比起场馆遭殃,我更怕旁人蓄意坑害他们:“难怪了,难怪了,毕竟几个馆长好像都去n度假了,所以说要是有这么厉害的妖物,确实会出岔子,毕竟那些搞行政的,道术基本上都不怎么厉害。诶,也就是说这次有录像看了,会所的监控里肯定不小心录下了!诶,不对,连手机都这样了,录像肯定也都是麻点子!”
行有行规,隐匿的原则由来已久。自古便是不得将妖魔邪事昭告于世,现如今就不得录像拍照。除了自古朝以来,帝王为了维稳和愚民需要所致,地府也对此明令禁止。
至于不小心录下的,也不得自行处置,需交由地府处理,但是也没人会傻得主动把罪证交给地府。此外偷录的事情也不少,所以网上有所流传,当然了大部分并非出自行家之手。
杨文只穿了单薄的毛衣,拿来装满捣烂了药草的瓦盆,撸起袖子,一把扯下了旦殷手臂上被血染得透透的黄布符,我才发现旦殷的卫甲、毛衣、秋衣早就被剪了一个洞。揭开纱布,露出隐隐流着黑水的咬孔,还有几道利齿刮痕,应该是在会所被处理过,碘酒的味道尚在。
我半是惊慌,半是心疼地弯下腰看着伤口:“这得疼死啦。”
杨文一边拿着沾湿的纱布清洗着创面,一边提醒着旦殷:“忍着点。”
话毕,他捞了一把草泥涂在了棉纱布上,覆盖旦殷手臂伤处,滋得白烟袅袅。虽然气味熏人,但已不像黑烟那样难闻,温和许多。
然而旦殷哼个不停,坐在椅子上直抖,汗也出得更凶猛。杨文和我忙一人一脚踩住椅子,然后将椅子与地面的暗扣勾合上,不然由着旦殷那么大的力气折腾,恐怕得连人带椅子翻在地上。早前我便该合上暗扣的,只是被那黑烟熏了一遭,忘记了这事。
一分钟后,由于邪气的侵蚀,一把草泥很快就失了药性,只看揭开粘黏着草泥的纱布,已乌黑地坨在一起。
我缓缓地开口:“吸尽了药力,也不知道算不算好事。”
“有好有坏。”杨文说着,刮了剩下星点粘在旦殷皮肤上的草泥渣滓,又继续上了一把,这次白烟少了很多,旦殷的样子看上去也没有之前痛苦。
见此杨文上手紧了紧,把草泥挤出了绿色浓稠的汁水,概是想让药水能渗进伤口。而溢出来的药汁顺着杨文的手肘滴到了地上,哒哒地打得闷响。
白色的瓷砖上绽开点点绿迹,映着地砖的纹样,一团团像是鸟雀的粪便。
我退出暗房,架了火盆在露天的花房烧了作废的棉布和药渣。回到屋里,文正刮下了旦殷手臂上青色犹在的草泥,查看着伤口深度,只见旦殷手臂上的孔洞深可见血色的红肉,外端截面有些乌黑血痂,隐隐地渗着稀薄的黑液。
我瞅了瞅房间里已然是烟雾浓重的样子,看着辛勤工作的排风扇:“这次的僵尸可真厉害啊,只咬了一口就这样了。”
杨文专注于下刀没理我,精准刮去了尸气腐蚀而灰黑的烂肉,我龇着牙紧张地瞅着,杨文眼神里看着凝重得不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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