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精神矍铄,鬓微霜,身后,背着一只硕大的包裹。
缺门牙的老马轻微打着鼻响,背上有一位状若死狗的华服少年,少年形容憔悴,灰头土脸。若是能洗掉满脸灰尘,就会发现,少年的面相,能算得上是出类拔萃,那满脸的市井气,仍是瑕不掩瑜。
华服少年双臂支撑着抬起头,远远望去,又重重摔下头,脸贴在马鬃硬如钢针的老马背上,轻轻摩挲,向担任马夫的矍铄老人问道“老白,咱还有多少银子?”
老人沉声道“少爷,只剩下不到七十两银子。”
华服少年闻言,眼神古怪道“老白,你说实话,是不是监守自盗了?否则出门带的三万两银子,这才多长光景?就没了?”
矍铄老人刚想说话,就让华服少年给打断,“是,咱都出门快一年光景了,可是那灵芝如意卖来的三万两银子,吃食花了多少?哪餐超过了十两银子?更何况,一年光景,至少有两三个月,都是风餐露宿的惨淡日子,往多里说,三千两银子,顶天。”
最终,矍铄老人只以一句话,便让华服少年破功。
“少爷,绝大部分开销,都用在用在青楼勾栏中了。”
华服少年半死不活趴在马背上,垂头丧气道“娘咧,还真是。”
对于马背上这位出身显赫的少年,矍铄老人不能说厌恶,但也谈不上多喜欢,而他那位老爹,却是宠溺到了荒唐的地步。可唯有女人,在华服少年李莫申行加冠礼之前,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所以,在幽州府中,出了名的纨绔李莫申,愣是连青楼勾栏的门槛,都没迈进去过,更何况是见识那些莺莺燕燕、环肥燕瘦?
只是越是这般,李莫申便愈发心痒难耐,在一次同龄世家纨绔子弟的怂恿下,那时还是童子鸡的李莫申,便走进了幽州府城有名的一家青楼勾栏中。只是屁股还没捂热,花娇娘的小手才刚摸了两把,然后那座青楼勾栏,便让一位怒火中烧的中年男子,带着一帮恶奴恶犬以及数位小宗师武夫,给打砸了个干净。至于那位怂恿李莫申逾越雷池的世家子弟,更是给打断了一条腿。
幽州府李家家主,在亲手敲断那位世家子弟的腿后,更是放言出去,如果小王八蛋李莫申再出现在哪家青楼勾栏中,那么后果,就不止是这回这么简单了。
只是从头到尾,这一系列祸端的始作俑者,都在一旁看戏。
自打那以后,幽州府城上到青楼勾栏,下到鸡窝窑子,方圆三里之内,只要有李家大少李莫申的身影出现,就会以最快的速度,闭门谢客,不带一点含糊的。
幽州府李家祖上是跟开国将军李康年,在沙场中,素有常胜将军之名,一些个到如今都让人津津乐道奉若圭臬的以少胜多的战役,其中大多都由李康年将军一手谱写。在为太祖皇帝打下偌大江山国土之后,李家便有一块至今大赵王朝都不足十双手之数的太平无事牌,以及太祖皇帝顺水推舟,亲自磨墨镇纸挥笔赐下的常胜将军府的銮金匾额,坐实了李康年常胜将军之名。可以说,李家不反,大赵不倒,那么李家世代,都将是世代勋贵。
只是最出人意料的,本应是大赵王朝庙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李康年将军,竟选择功成身退,抛弃了唾手可得的异姓王王位,以及包括幽州府在内邻近数州在内裂土封王的大好时机,弃政从商,在短短几年内,便成了一方巨富商贾。虽说是有功高盖主祸必降之的未雨绸缪,可是能忍得住滔天权势诱惑的,又能有几个?
如今的李家,把控着大赵王朝五成以上的河运生意,以及酒楼、钱庄、赌档不计其数的产业,真可以称的上是富可敌国。而且虽说有着祖上余荫,但李家世代家主也不是没脑子的憨货,每年的岁供自然是少不了的,一些难得一见奇珍异宝,都会在最快的时间里,送入宫中,供
龙椅上那位把玩观赏,甚至在战事不断、灾荒连连的年头,李家还会为空虚的国库拿上一笔不菲的燃眉之急。李家脑袋上也素有大赵钱袋子的帽子。
所以李家即便无人身居高位,在庙堂之上,李家的靠山,却是龙椅上那位口含天宪的九五之尊。
只是李家这一代人丁稀薄,目前为止,就只有李莫申这一个带把的,还是个极其不成器的小王八蛋,在幽州府城乃至天子脚下龙盘虎踞的畿辇之地,纨绔之名,都如雷贯耳。
听说在李家大少外出游历的当天,全幽州府城的青楼勾栏,联袂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游园会,届时,会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盛大景象,往日大门不出的各家花魁头牌,都会聚集在某个地方,争奇斗艳!
小王八蛋李莫申最大的乐趣,就是与他老爹对着干,乐此不疲。
所以在这次外出游历中,没尝过女人滋味儿的李莫申,尝到饱,吃到撑。
在幽州府李家的祖训中,有一条,便是历代家主候选人,都会在行加冠礼之前,进行一次为期两年的外出游历,在返回李家之后,会有专人进行种种表现的堪定,最终选出下任家主。只是如今,人丁凋零的李家,只有李莫申这一个捏着鼻子都不想认的候选人。
可是对于李家家主之位,李莫申,打心底里是拒绝的。
与其余世家子弟的负笈游学、沙场厮杀有所不同,世代经商的李家子弟外出游历中,不计较在学问道德、男儿血性上能有多少增益,会有一位贴身扈从相伴左右,只需要在不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前提下在两年后回到幽州府李家即可。
沿街乞讨、狐假虎威、坑门拐骗,都可以。
对外,当然是体味人间疾苦更站在大道理一边的说辞。
所以小王八蛋李莫申在离开李家宅子之前,就先牛刀小试的杀熟,从家中带出一些个很有意思的小东西。其中有只算不上孤品的鹤顶红灵智如意,转手一卖,就是三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主仆二人的日子,想来在接下来的两年里,都会很滋润。
只是这一路上,大把大把的银子,都让李莫申送进了各州府县镇的青楼、勾栏、鸡窝、窑子中。
而且李莫申脾气古怪,共度春宵的是青楼红尘女子,还是见不得光的窑子暗娼,是无所谓的,只要是这一亩三分地儿的头牌花魁,就成!
对于某些青楼勾栏中卖艺不卖身、只作那空中阁楼的红尘女子,李莫申只是大把银子砸下去。大多时候,都会画风一转,从大家闺秀贞洁烈女变成骚货浪蹄子。当然也有守身如玉的教坊优伶,对此,李莫申倒从没有过仗势欺人、仗财欺人过。当然更多的,都是半推半就之后便宽衣解带,娴熟的很!
矍铄老人微微叹了口气,仍牵着马,缓缓前行。
至于李莫申行径如此荒唐,是对是错,矍铄老人想过,却没说过。主人家想干什么,哪里有下人管的道理?做好分内事就好。他的本分,就只是让李莫申在一年以后,活蹦乱跳的回到幽州府李府中,而不是在某些合情合理幕后却尽是蝇营狗苟的意外、以及之前经历过不止一次的明目张胆的刺杀之中,有性命之危。
这位八品宗师之境的矍铄老人,只觉得世道人心,最为险恶。
至于少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是自污其名还是表里如一的纨绔子弟,白姓老人,不曾多想,也懒得多想。
缺门牙的老马打了个鼻响。
纵欲过度的少年半梦半醒,轻声呓语,不知梦里又在和哪家花魁共赴巫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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