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易出了开阳郡时,已经是人间四月了。

曾经有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确实,除了一些反应慢的大树,其他草木不但花落了,树叶子也开始变青了。

柳易下山已经好几个月了,上到神仙宗门的谪仙人,下到行商坐贾,他认识了很多人。

相熟什么的大多数都谈不上,只能算是点头之交罢了,倒是有六人十分仗义,其中三人还活着,三人死了。

柳易突然想起了胖子孟烟尘,他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张口闭口就要送人几百万两银子?

大胖子生意能做那么大,应该不是缺心眼才对啊!

想到有钱,柳易几天前也是个怀揣着五十两黄金的阔爷,可惜没能多得瑟几天。

给他们三兄弟买东西的时候,看了七家器械铺子。

有好的,有不好的。

横竖他们都嫌贵,感情郭达旦就想少花银子能多买几斤废铁啊,逛了大半天啥也没选上,不是嫌小,就是嫌贵。

柳易开始还跟着耐心地选择,多是提一些纲领性意见,这刀耍起来帅气,那刀挥舞着霸气什么的。

大半天过去,郭达旦还是没选上,逛街却不买东西的柳易的臭脾气跟着上来了,干脆花钱买了最好的。

当时心里还挺爽。

后面想想,恨不得给自个儿脑子几下重手,心想以后做花钱决定的时候,一定要抽自个儿两耳光清醒一下脑子再开口。

柳易吐了口唾沫,骂道:“老子都给你花了十两三钱黄金了,你小子还他娘的不忘试探我,有没有江湖义气啊?”

柳易回头一想,算了,人都死了,再骂也没有用,骂过的也就当它过去了,毕竟吐了的口水,吸不回来。

柳易在清风客栈干了大半年伺候人的营生,已经从曾经只要五两黄金的小土匪变成了真正的大财迷了。

可惜床上没个媳妇,门口没只守财狗,他也守不住财。

他在清风客栈门口丢了一大袋子的铜钱,也不知道被谁捡取了,老板娘捡了的话,虽说她家已经有了几千两黄金了,可柳易想想,老板娘成是不会还的。

更何况老板娘很久没早起了,老板也一样,就算是早起了,也只是忙着给媳妇上妆,出门吐口痰的功夫都没有。

两个同仁伙计捡到的话,小六一定会大势给自己吹嘘一番,什么时候算命去了,那个算命的老道如何如何灵验,老道说他这几日会有意外之财,没想到还真给他说着了。

小六也不会忘记赞赏自己一番,说说当时的自己如何鼓足了勇气去臭烘烘的老道摊前,现在回头一想,老道是经常泄露天机啊,天网恢恢,说了天机的人自然要受到天谴的。

王小三捡到的话,可能不会声张,闷声自个儿发财,晚上会请几十个兄弟帮派兄弟一同喝酒。

他们那个帮派十分硬气,就算是绕了半个剑胆城也绝对不会来清风客栈。

不是清风客栈的酒太贵,也不是清风客栈的酒不好喝。

上回王小三带了二三十号人到清风客栈喝酒,那晚喝吐了七个人,老板娘当时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

当了帮派老三的王小三第二日来上工后,一地的狼藉、发出一股子酸臭。

收拾完了桌椅板凳的他那时候就发誓,以后不会再来清风客栈喝酒,就算是绕了整个剑胆城也没找到无人的酒家,就算是辜负了一众兄弟,他也也不会带他们来清风客栈喝酒。

再说了,一起嫖过娼,一起上过战场,一场一场的大舌头说话的兄弟情嘛,那里是一顿酒瞎了就散了的道理。

柳易觉得他们两人肯定也不会还。

大概率还是被柳芊芊这丫头捡去了,这丫头第二日肯定会起个大早,出门看看在门外被蚊虫叮咬了一夜的可怜虫。

柳易心想自己不在某个墙角落瑟瑟发抖地蹲着,“大小姐”柳芊芊该多失望啊,他们再想起他提前领了工钱的话,一家三口不但吃不痛快一顿早饭,还要给两个伙计受气呢!

说不定柳芊芊昨晚高兴了一夜,再加上隔壁爹娘动静太大了,柳芊芊也起晚了,那一袋子铜钱还不被人捡去了?

想着那个踩了狗屎的幸运儿,柳易对着长空笑骂道:“有了也不富,没了也不穷。”

柳易放完狠话之后,财迷的臭毛病依然愈演愈烈,说不定哪一天就药石无灵了。

不说李白药那样的读书种子,就算是一辈子没能考上秀才的老童生,见了高山深潭,那也能杜撰出几句歪诗来。

柳易就不行,看高山经常幻想着幻想成是钱的话该怎么花,看瀑布可以幻想成是绸子的话怎么裁衣裳,这叫我见青山多妩媚,绿水只见财迷来,。

别人的快马跟在后面时,柳易也会让路,其实驿路很宽,就算是三辆马车也能并排而行。

自从清风山寨被烧了之后,柳易好像完全没了作威作福的土匪脾气,现在这个样子,说好听点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说不好听就是没出息,没个卵本事去报血海深仇。

身后跟着一路驰骋的快马,柳易依然习惯性快步靠边,未曾想一队人马

竟在停下来了,柳易刚准备逃跑呢,听到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公子,你是不是遇到了行人都要跑一段?”

头戴冠帽的公子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遥指着说话的汉子,缓了好一会儿才大声骂道:“严厉奇,你放你娘的狗屁。”

严厉奇也不生气,爽朗道:“来的时候还没察觉出来,现在回头一想,可不就是嘛,有人的时候跑一段,装一装风流。”

一众仆从护卫哈哈大笑,自家公子就是爱干这些勾当的人。

书生在马上挺直了腰杆,大声道:“是又怎么样,你们啃我吃啊?”

严厉奇哈哈大笑,说道:“公子,这进了弘桑郡后,人就多了去了,公子身子娇贵,不能累死了,也可怜可怜我们,这几十里路走的是一惊一乍地,怪累的。”

书生哈哈大笑道:“干你大爷,谁家娇贵的公子不是骑在肚皮上折腾,哪有老子这样的。”

话说太快,被口水呛了的书生剧烈地咳嗽着,心想嗓子眼都冒火了,还他娘的能被口水呛了。

严厉奇高坐在马上,不怀好心地打趣道:“公子,你看前面又有人了,要不要再跑一段?”

刚刚缓过来的书生连拍了三下马鞭冲了出去……

严厉奇看着奔马离去的公子,对着一众兄弟闷声道:“都别他娘的发笑了,公子上前咧,还不追上去?”

柳易看着再风中飘摇的大袖,心想原来是假风流啊!

柳易这一路走坏了好几双鞋子,到了集市上时,也想过买两双草鞋凑合着穿,但转念一想,曾经的混世魔王,穿草鞋的话,也太寒碜了。

索性一咬牙买了匹马,当时卖马的老板差点把马夸上了天,避重就轻地说了一大堆的优点,什么肚勒膛细,什么眼精耳立的张口就来,绝口不提马腿脚有毛病。

柳易也是个外行,花了三两金子买下了马。

常言说买得起马,就配得起马鞍,柳易到了马鞍摊上一看,真是深呼吸了好几口粗气。

平日看着稀松平常的马鞍,在市上也要两百两银子,这也只能买到勉强能看的,心想怪不得那么多游侠儿骑着滑马,不是风流,是真买不起啊!

卖马鞍的老板又说了一大堆的好话,什么好马配好鞍的一说就停不下来,还不带重样的,柳易傻乎乎地掏了三两金子。

过了好几天后,回过神来的柳易恨不得给自个儿三五个结实的耳光,本就穷的叮当响,他娘的耍什么阔,装个屁的大尾巴狼啊,买头驴子就能搞定的事,买了匹马不说,还脑袋热乎乎地买了个马鞍,自己咋不买辆马车拉着马料在后面跟着呢!

前几天想着要花钱的时候给自己两耳光的事,又忘了。

生气归生气,难过归难过,买来的马也不能丢了不是?凑合着骑行也成,好在马忍耐力还行,跑不起来不打紧,走的慢些也不打紧,能在六月赶到风铃山就成了。

接连下了几场大雨,驿路泥泞,风铃山的盛事还远着呢,柳易现在又不是靠着双腿丈量九郡的泥腿子,乐得边走边看。

这几场雨把桑叶由嫩黄转青了,到了养蚕的好时节,乡间男人忙着侍弄庄稼,妇人们则持着竹竿,打下桑树枝上的叶子,再用背篓背回去喂养桑蚕。

柳易走了一个多月,横穿了地势狭长的厌次郡,踏上了弘桑郡之路,离着风铃山越来越近,江湖游侠儿也越来越多,他也特意换了身干净的青色衣衫,不忘感叹一句,“老板娘心真好!也不知老板吹了多少枕头风,又卖了多少力?”

柳易看到一匹高头大马,马脖子上挂了柄古朴长剑,忍不住说道:“好剑。”

坐在马上的游侠拉拢着脑袋打瞌睡,听了到声音后打了个激灵,抬头看到穿着青衫的柳易,他并不觉得讨厌,抱拳轻笑道:“好眼光,在下原鹿郡李公角。”

柳易学着抱拳道:“柳易。”

李公角看了看柳易身下的劣马,轻笑道:“真是好雅兴啊!”

柳易循着李公角的眼光也看了看坐下的劣马,摇头道:“李公子误会了,不过是两袖空空。”

李公角会意一笑,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轻声问道:“柳公子也是去风铃山?”

柳易微笑着点头。

这个李公角似乎很不一般,柳易感觉到一堆人在慢慢向自己靠近。

柳易既然能活这么久,危机意识可谓天生灵敏,他觉得这些人更多的是出于防卫意识,不像是有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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