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良燕走过去捡起插在倒在地上的稻秆上的系了红塑料袋子的竹棍子,把晒簟里的鸡赶出来,再把稻秆扶起来,重新插上系了红塑料袋子的竹棍子,可不能由着这些鸡在晒簟去踩去啄去溺屎,这晒簟里的薯片指不定什么时候还有坐到梦影屋里的门槛上去吃上几块呢!

赶完鸡扶好稻秆,走到大门口,站上门槛一伸手就够着搭环,可是门却推不开,推使劲摇门都推不开,明明没有上锁,搭环却像锈死在门上一样,这搭环明明顾梦影的手指轻轻一勾就能开的呀。这是怎么回事呢,本来还想去问问梦影的奶奶为什么今日村里一个人没有?难不成都在捉迷藏躲起来了?

顾良燕坐在门槛上,背靠着大门——靠着也打不开,呆呆地望着柿子树上几颗坚强屹立枝头的烂柿子。这树小时候就长这样,经年不变,莫不是跟人一样长到十八岁就不长个了?柿子树的叶子落到门口、落到沟里,柿子树上的柿子也会落到门口、落到沟里、落到前面的屋顶上,对了,自己屋里的屋顶上,前面那个屋顶就是自己屋里。刚刚走过来,路过一下自己屋里的院子口,小院子里全是“马屎草”,一条路都没有,一脚踩进去肯定要踩出一大帮子的虫子蛾子,下不去脚,也没有可以走进去的路。

坐了一会,把整个村子很快搜了一遍,还爬到门口禾场的榕树上去望了一遍,田里、禾场、那些屋子都望了一遍,一个人影子没望到,全潺湖村一个人没有,连蝉都听不见了。

顾良燕心里害怕,慌忙地从树上溜下来,跌坐在树蔸上,心里像有什么油盐醋瓶子一齐从树上像屁股一样掷倒在地上,各种滋味掺在一起,说不出来的味道,就像从前吃过的梦影屋门口的柿子树上的烂柿子。

梦影屋门口的柿子树上的柿子很难吃,又苦又涩,皮厚肉少籽大,硬梆梆永远不会自然熟似的,要先插一截子芝麻秆子,然后把硬柿子壅在谷糠里,一个礼拜后才会变软,荸荠大的一个小柿子都不够剥层皮,连皮带籽塞进嘴里,真是麻翻了舌头。

那个苦涩的味道叫人记忆犹新,顾良燕想不懂自己怎么会那么要吃,还会从檐下的沟里捡了别人不要的烂柿子插上麻秆子,然后壅在谷糠里。一共一个烂柿子,掰开烂的扔掉一半,然后揭掉一层皮,就剩两个籽了,还在嘴里含得津津有味。

怎么那么要吃?那么可怜呢?人家不要的东西也捡去吃,真是叫花子!没爹没妈的小叫花子!

顾良燕一个人坐到树下哭,哭了很久也没哭出一个人来,以前到门口禾场驼打驼骂、到门口禾场哭也会有三、五成群的人围着看热闹,怎么这会子一个人都哭不出来呢?顾梦影和梦影的奶奶也不到门口禾场来看一下。

哭了不知道多久的一天,顾良燕才从梦中惊醒,终于发现自己其实早就被潺湖村、被潺湖村的人抛弃的事实,是到门口禾场哭到死都不会有人出来理一下,所谓的家从来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所谓的父母从来没有给过自己一点活路,潺湖村根本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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