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眼小半月过去。

这小半月遗玉小筑那株扶木郁郁苍苍的羽叶相继飘落,每每刮一阵风,必是要摇下纷纷如雨的一大片,稍不留意,屋前空地上便寻不到一块落脚地了。

最后一叶飘落的黄昏,凤娘喜颠颠搬了小凳守在树下,连晚饭也没吃。

日轮沉下西去,暮霭悄悄泼洒过来,古木茁壮粗砺的千百枝树杈黑色的树皮缓缓地裂开纹路,皱褶下速速钻出一捧一捧幽白的霜花,一瞬间,满树银雪抖擞,冷幽幽的异香久久弥漫。

檐下叮咚作响的风铃陪凤娘一直等到东方露白,她从屋里抱出一捆帛绡,捏个招风诀把三丈帛绡舒展平铺于树下,第一束阳光刺破层云之际,正好托住簌簌飞坠的一树霜雪。

凤娘把满满一包裹的扶木花拖入屋里,准备寐一会神便着手制香事宜。说到制香,她忽然记起,料想魏氏的熏香已用尽了,然她倒再也没上门。

尔后,麒王府传出喜讯,王妃平安诞下一位世子。

王府宴客的吉辰定在五月十八,听说王妃嫁入麒王府也是这一天,讨个双重彩头。

凤娘的脸色比月前还白了几分,她说是避战途中沾染的顽疾,难以根除,只好拖着。却从没见她寻过医熬过药。

花枝心头纳闷,又问不出所以然,只好闷头将给麒王府小世子准备的长命锁装进盒子,再将盒子封进红绸布里,打一个福结。

凤娘覆了面纱,带着花枝啾啾雇马车启程。

车夫兜兜转转悠了半个时辰才到麒王府邸。

王府今日很是热闹。门庭宽广的地面赶满了华车软轿,管事的迎着高官富贾一溜儿迈进门去,穿红着绿的贵妇小姐停下软轿便相互寒暄,聊着也进去了。

听她们闲语,今早儿宫里头的太皇太后娘娘亲自移驾到府贺喜,这会子几位尚未婚配的郡王和公主也齐聚在此,这一场为小世子洗礼的盛宴,多多少少夹了点寻佳觅偶的意思。

府里装扮得尤为隆重,歌舞悠扬、觥筹交错。麒王和王妃许在内院陪着自家人唠叨家里话,半日也不见人,只打发了主管过来招呼。

凤娘坐得无趣,瞅着花枝啾啾将桌上精致的糕点吃得差不离,正欲起身托付管事一声告辞,忽听内院传来一阵骚乱动静,很快扰得外院也一片闹腾。原来是主事的出来说出了点状况,只能提前退席,改日再摆宴赔罪。

穆总管再三朝宾朋致歉,而后遣小厮请送众人离去。

一场筵席不欢而散。

两日后,才听说隐约传出消息,原来那日竟是麒王和王妃正在内堂同自家人说话,庶妃魏氏竟持刀闯入,妄图行刺世子。小世子无恙,麒王却受了伤。魏氏连夜就被锁进了暗楼。

许是她嫁入王府半生无出,教嫉恨心蒙蔽了神志。人们在茶肆酒楼里闲话叨叨,一面掺点同情,一面直道活该。

又过两日,花枝依照凤娘嘱咐,打开精镂花纹的黑色木匣,往灯中添香。熏香怪得很,是一粒粒白色种子的模样,红豆大小,凑近鼻子仔细闻却什么味儿也嗅不到。

她往左右两盏灯的莲心各置了三粒,静静等了片时,仍未有香气溢出,失望地关门睡觉去了。

朱门闭合卷起一股风,风将烛火摇晃起来,待烛芯复稳,莲心的种子慢慢舒展,开成一种极淡的红色花影。花影消散得极缓慢,散影则如沙齑般融化在风中。

深夜,浮生阁的大门重重叩响了三下。

老何头睡在门房,闻声披衣起来拉下闩打开门,正看见一个素衣素裙的女子煞白着脸站在门口。长明不熄的白色琉璃灯照在她脸上,比鬼魅好看不了多少。

她扯了扯嘴角,扬起一个极淡的笑。

“深夜叨扰,实在紧急,烦请通告一声凤掌柜。”

一灯如豆。

凤娘打发老何头出去,泡了盏温热的茶捧到她面前,点燃宁神的熏香。

魏流央捧起茶盏一饮而尽,热流烫过肠胃,那张脸稍稍好看了点。

凤娘等她情绪平稳了些,才坐下问:“夫人此番,又复何求?”

“实不相瞒,我几日无眠了。昨夜好不容易睡下,结果睁眼已到贵阁门前。”

自囚入暗楼,几日几夜地睁着眼看 日头从东枝升起,从西梢落下。桃莘急得直哭,翻遍上下只摸出一个锦袋,掏出来一看,里头还剩一颗青粒。点燃升腾起淡雾,她迷迷瞪瞪睡了去,迷迷瞪瞪又现身浮生阁门口。

熟悉的熏香。红泥小炉里木炭闪着碎碎的火光,炉子上架着茶壶,水温不滚,保持着适口的温度。

这般安静祥和。倒映照得前尘种种更像一场迷烟。

凤娘凝神朝她安详的面容看去,看到一幅画卷隐隐在烟雾中浮展开来。

依稀是麒王府内的景致,亭榭楼阁,花石林木,一溜通明灯盏高高悬在抄手回廊下,拉长两道投影。

“公主,我们回去吧,似乎走得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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