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纸伞打失了，雨脚渐渐加密加粗，渐 成倾盆之势，入耳皆是哗哗大作的雨声。
她身上早已湿透，摸着黑在后院墙根下寻觅了几遭才寻到新筑的痕迹，千幸万幸才搭上砖头，她几脚踢过去，小洞又漏了出来。
戚莫生紧胸收腹钻过去。
阁里一重一重的院落也静悄悄，她挂念离颜安危，抹一把脸上污水，抄起墙角挑水砌墙还没收走的扁担，飞快往他的桃花小院跑。
电闪雷鸣间，白衣的身影飞坠而来，撞到她右边假山上，一口鲜血喷出。
这往日里一笑百媚生的翩跹佳公子，散落的黑发被雨打湿紧贴在身上，一口血染红了他胸前衣襟，霜白的脸颊上黑羽一般的眼睫无力地低垂。
玄黑斗篷的男人闲庭信步踱来，她握紧扁担上前几步拦住他去路，厉声喝道：“我不管你是谁，识相的话尽早离开这里！否则……否则，进了府衙禁牢的铁门可再没人能放你出去！”
她在用声势给自己壮胆，掩饰心底的恐慌。她不曾拜师学艺，一招半式都是跟着老戚捕头历练出来的。卢八曾四次三番指点过她些招式，他说：“高手的气场一遇便知，打不过就赶紧逃，许还留得住小命。你还小，没必要白白搭进去。”
她不是高手，却也能感知对方同自己犹如云泥之别，可她也没用卢八传授的逃命技巧，也没听见离颜怒吼着叫她滚，嘴唇发颤却坚定地拦在他身前。
她并不高大的身躯同她守护的人比起，益发显得瘦弱而可笑。
以卵阻石，不自量力。
斗篷人面目都掩映在漆黑的夜色中，小楼前摇曳的纱灯散发的光不算亮，根本渡不到他眼前。
斗篷人往前迈出一步，戚莫生握紧木棍迎上去。
这世上有许多东西，不是光有勇气就守得住的。戚莫生没有看清手中扁担怎么地就碎成了渣，等她抬眼的一刹，一支冷箭席卷着雷霆万钧之势笔直刺来。
声势隆大，她知道，那力道足以将她身躯生生穿出一个大窟窿。
电光火石间，白影飞身而至，将她一把推开去，自己却躲闪不及，硬生生让那冷箭穿透肩膀，带出一蓬血花。
离颜后退十几步勉强站住，肩上一阵剖肉灼骨的剧痛。他喘息着运气稳住伤势，迷迷糊糊再抬眼，雨中有颗小小的血珠飞坠而来，不差不落，溅在他眼珠上，开出一朵红花。
一支冷箭打头，随之一阵冷幽幽的箭雨狂啸着奔他而去的那一刻，戚莫生尽了平生最快的身速从地上爬起，扑到他前头。
不过短短一瞬的时间，等他眨眼消去瞳中血珠定神再瞧，千百支白凄凄的利箭穿透她的躯壳，泛着血光落到他脚下，复又化作小小一片的蛇鳞，很快在雨柱冲势下消散不见。
雨越下越大，她像断了线又教顽皮孩子扯得破碎的风筝，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腥红的血在雨水中氤氲漫延，等漫到他脚下，早被流淌的浅溪稀释了几遍，连他鞋底也染不了半分红。
斗篷人慢慢走近，一闪而逝的惊雷掠过他脸庞，颊边银鳞幽幽发亮。
“不曾想死前还有肉胎给你垫背，不知算她幸运，还是不幸。”
离颜跌跌撞撞扑过去。她身上窟窿太多，血流得太快，而他只有两只手，怎么也堵不住。才眨眼，一张不算好看的脸惨白破碎，颊边点的一抹胭脂早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肩膀抖得厉害，缓缓抬起头。这往日里温润如一汪春水的谦谦玉人，那双多情醉人的桃花眸子腥红如血，仿佛所有的怒气哀恸都涌上了眼睛，唇畔却咧开一个狰狞的笑。
“听说蛇血很冷，这般炎热的天儿，放了纳凉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桃花妖发了狂。
他才不过千年的修为，却逼得一千五百年的蛇妖节节败退。那般凌厉的攻势，招招裹挟着欲一掌致人死地的狂意，他是祭出元丹以满贯的妖力攻打，你死我亡、不留余地。
怕纵是自己未曾受伤的时期，也未必赢得了他。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等蛇妖回过神，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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