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雨丝绵绵不绝,凤娘取伞出了门。
凡人魂魄不同仙妖之流,多是徘徊临死之地,而散碎的零星魂魄尤为如此,它们没有意识也没有执念,不会寻栖息之所,浑浑噩噩漂浮在空气里头。纵不是教路过妖鬼吃了去,等烈日高升,那就真真正正魂飞魄散了。
更夫沿着寂静的小巷敲响最后一阵铜锣,“咚——咚!咚!咚!咚!”锣声一慢四快,是五更天,再过些时候鸡鸣声起,旭日也将缓缓划破夜色。
老更夫走后,沿路静悄悄,连虫鸣也没听见几声。
凤娘举着琉璃提灯走到听风阁,抬手虚虚一探,大门无声而开。
里头很静,萧墙下歪歪扭扭瘫着几名本该守夜的司阍,打着鼾睡得深沉。重廊复宇、山石叠翠,皆是别致生幽的景色,却连灯笼也不亮一盏,静得了无生气。
凤娘掏出珠子,掌中聚起白色流光,嘴里吟唱起古老的招魂术语。
一路从大门走到最深处的小楼,几步一顿,那华光烁烁的莹白珠子也在她步履停顿间渐渐浮进去暗影,等走到桃树下,珠子里已影影绰绰看得见女子的面目。
“齐了么?”她垂下眼帘对着珠子一笑:“你若明白本是一意求死的,他却舍下千年修为换你五十年,不知又作何感想呢?”
暮色渐渐稀薄,天光才隐隐能照出个大概,街市上已有勤劳的早起人忙碌的身影。
凤娘握着珠子回到浮生阁,花枝正趴在木杅旁将暗去的灯烛挑亮,惊喜朝她喊:“掌柜的,这乳液好神奇,你看。”
杅中水已归复清色,戚莫生身上的窟窿尽数愈合,连发丝细的创痕也瞧不见,肌肤绸缎般光滑平皙。这般若池水虽渡不出一只妖半个鬼来,用来修补魂魄倒是奇效无比。
凤娘将珠子揉碎,缓缓渡到她身体里去。等珠中人影完全贴合着身躯融为一体,手中还剩余一小块光华烁烁的碎边。
“收获颇丰嘛。”
她笑得愉悦,将珠块敛入木匣里带到小阁楼上去了。
离颜睡了极长一觉。
几欲是死寂一般的沉眠,一躺便是十几个时辰,连呼吸也听不到。
花枝怕他死掉,每隔一会儿就进屋察看一番,见他面容始终透出薄薄胭脂色,也慢慢放下心来。
虽说是妖,可这般盛世的容颜,若就这样枯萎去,且不暴殄了天物?
啾啾也踮着脚往榻上看去,美人公子安安静静躺在软榻里侧,头下枕着他临睡前从遗玉小筑虏来的烟水布织缎圆枕。枕头里塞的是早春收晾的蘼途花瓣,靠在上头能闻见淡淡的芬芳,比熏香还好闻。
他外衫沾染了污秽,脱下洗了还晾在院里竹竿上,这番只穿了薄薄一层雪衣,斜斜枕着枕头,黑鸦色长发纠缠在身侧,漆眉如卧蚕、长睫似扇羽、高鼻宛雪峰、面颊比冠玉,唇瓣比女子还优美,一分一毫间都透一股高贵清华之气。
花枝砸吧着嘴,“这一头乌发、这精致入微的五官——哪怕有三分长我脸上多好啊!”
啾啾提醒她:“花枝姐姐,你口水滴下来了。”
花枝一个爆栗敲她额头上,恨恨道:“你凑这做什么,出去出去,找那条死蛇玩去。”
“胥哥哥不知道哪里去了,我一天都没看见他了。”
小姑娘揉着额头低声呜咽,瞧得花枝不忍,蹲下来替她揉搓,嘴里疑惑地嘀咕:“死蛇妖,趁阁里忙又上哪处疯去了呢?等下告诉掌柜的,记他一笔。”
离颜早戚莫生两个时辰醒来。
他精神好了许多,死乞白赖讨来凤娘珍藏的上好茶叶,烧热水烫壶,倒热水灌下壶中,等茶叶舒展开,倒掉壶中水,再倒入热水。如此反复三次,待白盅内茶水颜色均匀、浅浅泛碧时,他向李婶讨了冰块,扔进壶中去,捧着茶盏踱到院中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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