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李大夫要走,于乐瑶忙问:“那我还要躺多久才能下地?”

“一月有余。”李大夫指了指屋内半开的门窗,“这窗这样开着就不对,见了头风可不好。”听他所言,庄妈妈立刻亲自将窗户关好,向李大夫道谢,让盈袖跟着他去取药煎药。

众人都各忙各的,只有于乐瑶在床上厌怏怏地瘪嘴,一个月不能下床,没有电视也没有电脑打发时间,这跟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天呐,不会真让她每天都睡觉发呆吧,一天睡二十多个小时,不知道会不会睡成白痴?

冬霜无故被庄妈妈训斥,一直憋了一口气,此时见庄妈妈和盈袖都出了院门,双溪也在忙自己的事,就悄悄进了正屋。

“哎呀,小姐,可别以为太夫人请了大夫,就是念着你了。”冬霜刚进屋就一阵冷嘲热讽,要放在以前的司徒乐瑶听了这话,定要生气摔东西。可现在不一样啊,现在躺在屋里的是于乐瑶,而且还是正愁没人陪唠嗑、闲得无聊至极的于乐瑶。

其实于乐瑶有点犹豫,她才刚穿来,对府里的情形还不太了解,所以一直没理会冬霜的挑拨,对于云槿耍手段争宠,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反正太夫人大老爷不来她也乐得清闲,更不用小心翼翼看人脸色说话行事。可冬霜精神可嘉,坚持不懈啊,她不理会冬霜,不代表冬霜就能轻易放过她。

她就好奇了,冬霜这么处处帮着司徒云槿,不知道她到底得了什么好处?难道可以多拿一份月银?

司徒府里规矩多,特别是对她们这些丫鬟,样样都有规定,这月银发多少就是其中一项。府中大丫鬟每月五吊钱,奶娘每月三吊钱,小丫鬟最少,每月只有一吊钱。

在这里,可没有人民币的概念,都是拿扎扎实实的金银锞子或者银票做交易货币。一两金等于一百两银子,一两银子等于十吊钱,一吊钱又由一百文铜钱串成,铜钱是最小的货币单位。所以,大丫鬟每月能拿五百文铜钱,奶娘是三百文,小丫鬟只有一百文铜钱,彼此间差距还是很大的。

这些都是她向盈袖问来的,闲来无事于乐瑶也换算了一下,若以现代发行的货币来计算,一文铜钱其实就相当于一分钱,一吊钱也才一角,一两银子不过一块钱,而一两金最多也就一张红色毛爷爷的分量!

就为了几毛钱,冬霜就将她卖给云槿,于乐瑶很想哭,这也卖得太便宜了吧,会不会做生意啊,至少也要换成毛爷爷再谈啊!

于乐瑶胡思乱想之余,冬霜已经走近床前。见于乐瑶丝毫不见生气,冬霜也觉得奇怪,难道她没听见自己说的话?于是锲而不舍的冬霜再次开口嘲讽了一遍。

“哎呦,听见了听见了。”于乐瑶皱眉,她决定了,给冬霜起个响亮的外号,就叫金刚鹦鹉,因为她实在很吵!

“有什么话你就说。”每次话一开头都嘲讽一番,拐弯抹角也不嫌累得慌。

“小姐可还记得我的提议?”冬霜凑到床前,循循善诱。

“嗯……忘了。”于乐瑶随口一答。

“……”

冬霜面容一僵,随后又想到眼前的小人不过是一个六岁大的孩童,能记得什么,于是又放松表情,轻声诱哄道:“小姐去给大小姐陪个礼好不好啊?”

“……不好。”

“你!”冬霜压制火气,“小姐听话,若是一直不给大小姐赔礼道歉,那太夫人和大老爷就再也不来看你了。你不是最想见大老爷吗,乖乖听话,大老爷就会来了。”

“真的?你不骗我?”于乐瑶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期盼中又带着一丝渴求的神情足以令人动容。

见于乐瑶松动,冬霜面色一喜:“当然是真的,小姐给大小姐赔了礼道了歉,我保证,太夫人和大老爷一定来看你!”

于乐瑶露出左右为难认真思考的模样,冬霜在一旁看得直着急,恨不得她马上就点头答应。就在冬霜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才抬眼慢悠悠地说:“还是……不要。”

“你在戏耍我是不是?”冬霜咬牙切齿,竟然被一个小毛孩戏耍,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生气!

近距离观看冬霜面部表情的于乐瑶突然发现,冬霜变脸的速度特别快,她想吼自己却又要极力压制的扭曲模样,要多好笑就有多好笑。

于乐瑶也学着冬霜的样子,收了嬉笑,正色道:“做下人最要紧是分得清谁才是你的主子,吃着碗里盼着锅里,小心到头来,两边都不落好!”神情严肃,丝毫瞧不出之前的可怜模样。

冬霜瞪大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变了脸的于乐瑶,她刚刚是不是听错了,才六岁的司徒乐瑶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冬霜有些不敢相信,像是为了确认,冬霜再一次问道:“你……你在说什么?”

“自然是说,你拿着瑶华院的月银就无须帮槿桐院做事。不然,我也可以和庄妈妈说一声,调你到槿桐院去当差。正好,我这边的开支也可以省一省,或者换几个更伶俐的丫头。”

这话说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哪里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瑶华院中最聪慧的盈袖只怕都没有她这么清楚。她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与槿桐院有来往的?难道,她一直在暗处提防着自己?不可能,至少摔伤前的司徒乐瑶是真的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只会任由自己摆布。或许,是因为自己每次都拿云槿来刺激她,她也只是胡乱猜测,想骗自己说出真话?

冬霜扯出一抹僵笑:“小姐是不是睡糊涂了?我怎么会帮着槿桐院做事……我自然是小姐身边的人。”冬霜头上有些出汗,因为她发现于乐瑶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心虚的她忙将视线移到别处。

于乐瑶也对着冬霜扯出一个笑,可在冬霜眼里,倒有些呲牙咧嘴的可怖,只听她幽幽说:“我不管你帮哪边,你就替我给司徒云槿带个话。第一,要我向司徒萱赔礼,没得商量。第二,再胡乱插手我瑶华院,指使这边的大小丫鬟替她做事,就让她连瑶华院的月银也一并发了!”

冬霜被于乐瑶突然暴起的气势压得呼吸一滞,这次她实在找不到任何推诿之词说于乐瑶是胡乱猜测。冬霜慌忙起身:“我刚想起来,盈袖让我帮着烧点水,我现在就去。”

望着冬霜逃也似的背影,于乐瑶闭目思考,自己这样直接挑明到底是对还是错。虽说有暴露自己不是真正司徒乐瑶的风险,但是,若不及早把冬霜点醒,只怕她随时都有卖主求荣背后使黑手的可能。

这样也好,现在就明明白白的让她知道,凭她那点小把戏,还上不来台面。于乐瑶的信条向来是防人之心必须有,害人之心看情况。

冬霜快步走出瑶华院,越想越觉得司徒乐瑶已经知道她想投靠司徒云槿的事,心中更是疑问重重,这些事到底是谁告诉司徒乐瑶的?是盈袖还是双溪?或者是半夏、未央?不不,盈袖双溪对自己与之前毫无差异,应该不知情。半夏和未央都是云槿的人,也不会说漏嘴。

那还有什么人能知道?

……难道,是她?不,一定是,肯定是她,庄妈妈!难怪下午她会无缘无故训斥自己一顿,原来是因为这个。哼,自己的事不管跑来管别人的事,实在可恶!

以为是庄妈妈将自己投向槿桐院的事告诉司徒乐瑶的冬霜恨恨地绞着手帕,咬牙切齿地诅咒庄妈妈多管闲事的行径,却一点也不为自己不忠于主子的行为感到羞耻。

冬霜绕过几个小丫鬟,一路走到槿桐院,司徒乐瑶已经知道自己有外心,看来她得小心行事才行,至少这次的事情她暂时不能参与了。既然司徒乐瑶让她带话,她当然要及时告知这边一声。

哼,就看你们狗咬狗,斗得昏天暗地,她乐得看戏才好!冬霜在槿桐院门口略整了整仪容,仰头抬脚走了进去。

未央见冬霜独自前来,问明来意后,将她一人留在偏厅,自己忙回正屋向司徒云槿汇报此事。

没想到三小姐竟能看出这是小姐使出的手段,未央对司徒乐瑶的评价在不知不觉中上升了一些。

云槿同乐瑶一样,屋里也是一张黄花梨的拔步床,只是前屋和后屋间隔处多挂了一副珍珠坠成的珠帘,未央挑开珠帘进去的时候,就见司徒云槿披着中衣软软的靠卧在床榻上,手中端着一只青瓷碗,面色平常,无喜无怒。

未央上前两步向云槿请安,怀蕊正背朝门口站在一旁,见未央行过礼,侧身问:“什么事?”

“是瑶华院的冬霜过来了,正在偏厅。”

床榻上的云槿稍稍抬眼,奇怪问:“她不去劝着司徒乐瑶赔礼,往我这儿跑做什么?”难道事情已经办好了?应该不会啊,没听司徒萱那儿传回什么消息。

“听她说,是三小姐已经知道小姐要对付她……”

“咳!”怀蕊忽然捂嘴重咳一声,未央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忙停住嘴,抬眼朝塌上的云槿打量,见她没有生气才接着说:“三小姐还让冬霜给小姐捎个话。说她不会给大小姐赔礼,而且,而且……”未央看了怀蕊一眼,有点不知道后面的话该不该说。

“哦,她还说了什么?你接着说。”司徒云槿咧嘴一笑,那正是被司徒府众人誉为小弥勒佛一样温软可亲的笑容,可看在未央和怀蕊眼里,却让她俩背后一寒,连说话都不太连贯。

“而且……冬霜说,三小姐说了,让小姐,不要再管,她们瑶华院里的事情。”未央哆嗦着把话说完,半天不敢抬头看榻上的云槿是何表情,一旁的怀蕊同她一样,也将眼神落到别处,显然也猜到云槿听了这话心情不会大好。

“不让我管?她不让我管?!”司徒云槿渐渐收了笑,咬牙哼道:“我就偏要管上一管,她还能奈我何?”

“要管也行,她让咱们槿桐院将瑶华院的月银一并给了,底下丫鬟就任由使唤。”见云槿的脸彻底难看了起来,未央暗道自己太过多嘴,忙加了一句,“是冬霜说的。”

云槿还未说话,一旁的怀蕊已经大声喝斥:“多嘴!你到底是哪边的丫头!”

“我……”这些都是冬霜的原话,她不过是奉命传话,怎么火气都转到她身上。未央刚要开口辩解,突地一只青瓷碗朝自己砸来,未央也不敢躲开,只能任由青瓷碗重重砸上自己的胳膊,滚落到地上,砰嚓一声,摔了个粉碎。

“我就知道她不会这么好对付,我就知道!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冬霜这丫头没用,你也一样!”

司徒云槿怒目而视的样子,与她小弥勒佛的称号相差甚大,这凶恶模样放在府里其他人眼里,若不是亲眼所见,只怕是绝对不会相信的。未央也被云槿突然变脸的样子吓到了,一动不敢动,连脚边的碎瓷片都忘了捡。

“小姐,别生气。”怀蕊在一旁轻声劝慰,人却不上前半步,见笑弥勒云槿突然生气发怒竟也毫不吃惊,“未央她还小,不懂事,你别生气。”

司徒云槿咬了咬牙,靠回床榻,平静了一会,屋内静得落针可闻,两个丫鬟都不敢再出声惹正在怒头上的云槿。

见未央和怀蕊半天都不敢说话,司徒云槿眼珠子一转,突然咬了咬唇,委屈道:“两位姐姐不会真跟我生气吧?云槿不过想吓唬吓唬你们,还真吓着了啊?”说着她自己先捂嘴笑了起来,那模样,完全是一副纯真不谙世事的幼童。

“行了,未央,你去送杯茶水与冬霜吃,之后让她同乐瑶也捎个话。就说,我手短着呢,可管不了她那人才济济的瑶华院。至于谁想管,那也不是我能说了算。”

怎么突然又不生气,还笑了起来?是真不生气还是……未央心里也有点没底,只是她的手臂还在隐隐作痛,疼痛和碎了一地的青瓷让她清楚知道,云槿发怒并不是她眼花或是在做梦。

“去吧,去吧,记得好好和冬霜说说,可别让乐瑶误会了我,她可是我的亲姐姐呢。”云槿对着愣神的未央挥了挥手,让她退下,一旁的怀蕊也递了个眼神给她,未央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福了福身就出屋了。

见未央出了屋,司徒云槿恨恨地揉捏着手中的祥云锦帕,突然向依然不出声的怀蕊问:“咱们有许久未见赵姨娘了吧?”

怀蕊不知云槿突然问这话是何意,还没回答,就听云槿继续说:“让善堂做几份她喜欢吃的糕点,下午我要去一趟芳雅苑。”芳雅苑正是大老爷司徒晔妾侍赵姨娘和林姨娘共同的居所,赵姨娘居正屋,而林姨娘住偏屋。司徒晔刚得不久的四少爷司徒睿就是林姨娘的长子。

“这,小姐不是对外说因梦魇养病中,若此时出门……”

司徒云槿双眼一瞪,将手中皱巴巴的锦帕甩到她脸上,“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是,奴婢这就往善堂去一趟。”怀蕊低头捡起地上的锦帕,又将青瓷碎片收拾好才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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