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势恢宏的朝恩殿是天子常宿的寝宫,此地花开繁盛,四季如春,天子一年中有大半年都临幸于此。
朝恩殿前有御前侍卫看守,李慕宜刚走进就见天子身边近身伺候的常喜迎上来笑道:“郡主稍等,老奴这就进去通报。”
“有劳常喜公公了。”李慕宜点了点头,瞧着那雪白拂尘自身旁一扫而过。
得了禀报,不过片刻常喜便出来了,恭敬笑道:“陛下请郡主进内殿叙话。”
天子寝宫有重重护卫把守,燃着龙涎香,端肃威严,李慕宜不敢乱看,规矩的进殿问安。
行至天子面前,一双明黄小龙靴放在离她不近不远的地方,李慕宜跪地俯首而拜:“臣女叩见陛下,陛下金安。”
屋里很香。
炉烟静静的蜿蜒上升,宫中常以河阳花蜡烛无香为恨,遂用龙涎、沈脑屑灌蜡烛,列两行,数百枝,焰明而香郁,沉香中混了龙涎香,冰块消融,炎炎夏日里殿中也带着一片冷香。
天子正在翻阅着奏折,竹简碰撞的声音在殿中很清晰,抽空瞥了她一眼:“郡主可是想通了?”
“陛下厚爱,臣女受之有愧。”天子赐给她的爵位食邑,敕封当日随附一封密旨,她今日正是为那密旨而来。
“朕赐予你的,何须惶恐。”
李慕宜跪在地上,额头触地,冰冰凉凉的,一如她的声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女现在住的,就是陛下的宫殿。”
“既知道住着朕赐你的屋子,也该知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天子合上折子,瞧见殿中暗紫鎏金的一团,盯着那颗黑黑的脑袋,顿了顿:“相府住的可还习惯?等你随谢卿南征归来,朕赐你的郡主府想必也该建好了。”
“臣女此来,正是想请陛下收回食邑封爵,臣女不愿南征。”
“为何?”
“臣女是扶姬人,弗楼沙养育了我,我不能带领铁骑去踏平生我养我的地方。”
“如果朕未记错,你生母正是死在弗楼沙,如今你掌握着弗楼沙境内所有的布防,难道不想替你的生母报仇雪恨?”
“命数罢了,怨不得谁。母亲死前最后一句就是让臣女好好活着,不要让仇恨蒙蔽了双眼。”
天子自塌上起身,走到她跟前,虚扶一把:“罢了,平身吧。”
李慕宜站起来,天子虽才十五,身量却比她高一个头,瞧着少年英气蓬发,只是近来操心国事,眼底青黑很重。
北狄犯边,南疆蠢蠢欲动,盘踞中原三百年的大燕国已显疲态,沉溺在荣华富贵中的王侯世家丝毫不知已身处口诛笔伐的漩涡之中。
能者,无地施展,无能者,尸位素餐。
大燕这棵百年古木,已经从根处开始腐烂。
天子知她与李纾旧怨,放权于她,盼她嫁与谢六一心对付李纾,又知她身世许她锦绣前程,望她倾尽一身之力踏平弗楼沙。
可这种结果,并非她想要的。她想要的,从来只是一方宅院,安安静静的生活。
前半生刀光剑雨她已经尝得够多了,见惯了生死,从前炙热的心越发冰冷,她怕自己在虚无的权利场里磨尽七情,最终变成那个麻木无心的人。
“臣女不会对弗楼沙挥刀相向,恳请陛下收回赐予臣女的一切。”
天子不语,御笔稍顿,眨眼便恢复了原状,仿佛没听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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