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兰春在天虹舞台一炮打响,第二天红遍了上海滩。
那十几个报馆的主笔,尽管个个都是大行家,见多识广,然而像露兰春这样的雌雄一体、文武兼能,身段嗓子样样出众的角,他们则是生平第一遭见到,简直看了个目瞪口呆,心醉神迷,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一个个回到家中,当晚熬夜写了捧角文章。第二天一早拿到报馆,头版头条登出来,大标题全是“梨园奇葩”、“色艺双绝”、“百变伶王”之类的盛誉之词。
名满上海滩的神笔张天斧更是写了一篇题为谭大王身后之新伶王色艺双绝露兰春,简直把露兰春捧上了天。
上海的戏迷看了报纸,跺脚后悔昨晚上错过了一场好戏,撒腿便往天虹舞台跑。哪知道戏院前早已经是人山人海,买票的人排成迷魂长龙阵,曲曲弯弯,把售票处围了个水泄不通。
没办法,想看露兰春?慢慢排着吧。
杨永泰也是个戏迷,早晨看了晶报上张天斧的文章,哎呦了一声,跌脚道:我怎么把这个错过了!
他“啪”地把报纸往桌子上一拍,心里骂道:董标这王八蛋,怎么也不想着给我送张戏票来!慌忙喊来伙计,让他马上去天虹舞台找董标,买上一个礼拜的戏票,一场不落天天去看露兰春。
这伙计忙不迭地跑出门,不想和水生撞了个满怀,慌忙鞠躬作揖,转身带他去杨永泰的办公室。
杨永泰满脑子只有戏票,见伙计跑回来,正待发作,一眼瞥见他身后的水生,慌忙堆下笑脸,迎水生进去坐下。然后冲伙计悄悄打个手势,让他赶快去买戏票。
他给水生倒了茶,问道:“顾先生,你找我何事?”
水生说道:“永泰叔,你这里可有梨园行的什么好东西么?我有急用。”
“什么?你顾先生也迷上京戏了?”杨永泰惊讶道,拿起桌上的晶报,用手指了指头版上露兰春的大照片,“是不是为了她?”
水生微笑着点点头。
“你要捧她的东西?!”杨永泰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坐回到沙发上,沉吟片刻,“顾先生!眼下全上海都迷着她呢!非要给你老人家找两样稀罕物不可!东西我这里倒是有……你等一下,我去拿来给你看合适不合适。”
他说罢离了办公室,去库房拿了一个箱子回来,放在桌子上,打开了叫水生过去看。原来箱子里面是一把胡琴,一顶白玉贝勒爷帽子,一个银镶玛瑙的鼻烟壶。
水生看了纳闷:“永泰叔,这有啥稀奇的吗?”
杨永泰于是给他讲了这三样东西的来历:
原来当年梨园大王谭鑫培应天下第一台之邀,第一次南下上海演出,带来的胡琴圣手梅雨田不小心吃坏了肚子,跑肚拉稀,根本无法登台伴奏。
谭鑫培梨园领袖,赫赫大名之下,其实有一半功劳当属琴师梅雨田和鼓手李五,向来唱戏只要他们两个伴奏,现在少了一个,这戏还唱得了吗?谭大王恐怕唱坏了砸了招牌,决定不演了,这就回北京。
这可急坏了天下第一台的老板,跪在地上央求:三天的戏票早就一售而空,整个上海滩上上下下都等着听你的戏,你谭大王若是一走了之,留给我的只有一条上吊绳子,断活不到第二天。
好说歹说,谭鑫培答应再等一天,让他找几个上海滩琴师高手,跟他配戏试试,找到合适的琴师,他才能登台演出。
天下第一台的老板慌忙去找了几个顶尖的高手来,拉琴给谭大王听。谭大王均不满意,摇摇头,执意要走。
正在此时,人群中突然站出一人,给谭大王鞠了一个躬,说道:我来试试。
天下第一台的老板一看,原来正是自己戏楼里的救场琴师陈阿金。
所谓救场琴师就是戏班的正牌琴师万一演出时出了问题,他便顶替登台救场,是梨园行里最下等的脚色。
谭大王见陈阿金骨瘦如柴,其貌不扬,当下面露温色,只是碍着梨园领袖的身份才没有拂袖而走。
陈阿金不慌不忙地过去坐下,拿起琴,兀自拉起来。只拉了一个调子,谭大王的耳朵便竖了起来,全神贯注地从头听到尾。
等他拉完一支曲子,谭大王站起来,对梅雨田道:雨田,把你的胡琴给他,我和他配一个头戴紫金冠齐眉盖顶。
梅雨田便把他的胡琴给了陈阿金。这把琴大有来头,本是紫禁城宫里打造,老佛爷慈禧赏赐给他的。
陈阿金操琴拉了过门,谭大王张口开唱,唱了几句,不想一根琴弦突然断了。谭大王浑然不知,继续唱着。梅雨田却耳朵极尖,慌忙去看陈阿金,只见他若无其事,用一根弦继续拉着,配着谭大王一直唱完了这段。
一曲终了,梅雨田上前拱手说道:当今胡琴圣手非陈先生莫属。在场的人除了他之外,谁也不知道陈阿金刚才拉的是一根弦。
原来这陈阿金琴艺超绝,只是未曾遇到过知音,演奏给谁听?所以一直郁郁寡欢地混日子。今日得遇谭鑫培,正是棋逢对手,便将生平所学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犹如火山爆发一般。
谭鑫培于是决定不走了,在天下第一台连演三日,场场都是陈阿金操琴伴奏。
离开上海时,谭大王想把陈阿金带走,陈阿金执意不去。谭大王便将头上的帽子和腰间的鼻烟壶相赠。梅雨田把他的紫禁城胡琴相赠。两下里依依惜别。
此后谭鑫培又来过上海两次。梅雨田每次来都要闹肚子拉稀,推辞不演,好请陈阿金为谭大王操琴伴奏。鱼鱼yuyub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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