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散没再看之后的内容,挪了挪板凳,慢吞吞靠近小小的暖风机。他张开十指,和微热的空气握了握手,整个深冬的冷不值一提。
傍晚六点,天色暗了下来,街边的黑杆路灯撑起一团明白透彻的光,拢着四方。
林光阴走出校门,背对一窗窗灯光的教学楼,一步比一步远。
不是回家的方向,也不是去打工的便利店那条路。
白散小跑着从他背后扑了上去,胳膊紧紧环住脖颈,林光阴下盘稳,依旧差点栽个跟头,回头一见是白散,笑骂着,手掌按在他脑袋上使劲往下压,“怎么过来了?”
“……取快递,”白散好不容易钻出来,亮亮手上的小纸箱,“我等它好久的,快半年了,今天终于收到。本来想着下课后立马能见到,不用等回家,就留了学校的地址。”
其实,也不算说谎,只是省略取快递前的事,他抱着小纸箱迈大步跟上去。
“什么东西?”
林光阴下意识问,扭头见白散努力压制着翘起来的嘴角,眼里盛满光,无法掩饰一蹦三尺高的开心,他秒懂。
——给模型匕首买的日常用品。
不是之前叭叭叭的双层加绒、防水防摔的保暖小棉被,就是继两个衣柜的匕首鞘后新添的又一件私人订制小衣服。
“当我没问,”林光阴连忙制止白散,对视几眼,抓了抓头发,唉声叹气踢走脚边的雪块,“我就是心情有点不好。”
明亮的光线,熙攘人群,汽车的鸣笛声,一切都使他感到烦躁。
“光阴哥,我请你吃法餐吧。”
“真的假的?”林光阴愣住,神情中充满不敢置信,“北街高景楼27层那家餐厅?”
白散用力点头,他心情不好时需要补充甜食,林光阴则是念过许多次的法餐吧。
“不行不行,你刚从孤儿院搬出来住,哪有这么多闲钱,一顿顶三个月生活费呢。”林光阴走两步,又往前踢了踢雪块。
“我还有一份家教的兼职阿,”白散小声嘟囔,“而且已经在网上订了餐位,现在取消,也要扣那些钱的。”
“……”
一个小时后,餐厅接待大厅。
白散很得意自己的未雨绸缪,直到走近预订好的桌位,不经意一瞥,台阶上的一桌人中有张熟悉面孔。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蠢的决定。
“……我很喜欢吃凤尾鱼。从前翻书,说南宋时,有读书人每日在海间孤岛上潜心苦读,龙王很感动,于是赠送读书人这种鱼。江岸,我有没有触及到你的知识盲点?”
江岸注视着白散淡淡微笑,下一秒视线转移,接下身旁貌似演艺圈明星的女伴的话题。
他讲话时声音不大,周围人并不会觉得被打扰到,又足以听清,声音和语言都充满吸引力,使交谈成为一件很舒服享受的事。
林光阴看看菜单,又看看坐下后有点蔫的白散,“要不——”
“不要,你随便点。”
白散缩着脖子努力降低存在感,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他后悔去了社区医院,并且非常后悔趁江医生走进治疗室,对温柔和善的护士深鞠躬,丢下句“临时有事”,飞也似的逃了。
看吧。
报应来了。
报应的餐后甜点也上了,应该快要离开,白散却完全放不下心,他的头盘刚上桌。
“我记得你不喜欢吃圆萝卜,”林光阴送入口中一块涂了鱼子酱的面包,神情满足,“虽然这道菜里多少有几片,但相比其他来说已经很好了。”
白散拿起餐具半晌没动,低头瞅一眼无法引起食欲的冷餐,抬头瞄一眼下颌微仰垂眼抿酒的江岸。
他捏着叉子推了推圆萝卜片,悄悄藏到盘饰后面,言不由衷地认真说:“圆萝卜很好吃的。”
“能接受就行。”
林光阴一口一块小面包,沉迷到眼睛眯成两条线,压根没注意。他随着逐渐上桌的菜品,不断解释。
“这份洋葱汤别看都是你不吃的洋葱,但我注意了食材,用的是加奶油的素牛肉汤头,你沾汤吃烤面包就好。”
不知道台阶上能否听到台阶下的声音,鉴于偷听到现在的一段十分舒服享受的交谈,白散啃着干面包,默默祈祷不能。
静了两秒,林光阴想了想,有些为难地解释,“其实还有别的,像番茄汤、蘑菇汤、蔬菜沙拉、通心粉沙拉这些,但你不吃番茄,不吃蘑菇,不吃生菜,不吃通心粉,不吃……”
白散绝望地想要打断他的话,使劲咽下死亡面包,闷声辩解,“不许污蔑我!我哪有嗝——不吃,我一点都不嗝——挑食,不就是小小的、小小的嗝——”
说不下去了嗝,他难过地捂住嘴,灌下一大杯桃汁,仍不停打嗝,缩在椅子上生无可恋脸,都怪面包。
“请给下面那位先生一杯热水,谢谢。”江岸忽然开口。
白散垂着头默不作声,透明的玻璃水杯顶壁迅速布满小水珠,他慢慢从捂着嘴巴变成捂住整张脸,好想死。
——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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