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玺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就不该自作主张跑到扬州去。

就算去了扬州,也不该女扮男装、不该假传圣旨。

就算假传圣旨了,也不该那么不小心,被一介布衣戳破了真相。

就算那布衣聪慧,也不该生了想要将他带回京城的念头。

一失足成千古恨,古人诚不欺我。

她化名常尔玉,假扮钦差,骗过了刺史府一众衙役,骗过了刺史大人甚至让真正拿了圣旨来到扬州的真进士都产生了自我怀疑,以为自己才是那个假的……

却被言喻这一介布衣一语道破。

当时拿着真圣旨的真进士请来了这个穿蓑衣戴斗笠的外援时,云玺根本不将他放在心上,自以为只要自己气势够足,就可以瞒天过海。

谁料这外援蓦地凑到她面前,指尖在她用以束发的带子上流连,用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不是征询意见,而是威胁!

云玺心下一慌,连忙应允了他,与他到了对面茶馆里。

言喻似乎觉得私密性还不够,又要了雅间,关上门说话。

“你要说什么?”云玺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压惊。

言喻也倒了杯茶,轻抿了口润喉,笑容浅淡,道:“常者,既是天常这一年号之常,亦是先皇后姓氏尔玉者,玺也。殿下,不知草民说的可是?”

云玺在进屋之前猜他或许能拿出揭穿她是假钦差的证据,谁知他竟是面不改色地说出了她的真实身份!

她死鸭子嘴硬,厉声呵斥道:“简直是一派胡言!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本名便是常尔玉!”

言喻轻笑了声,出其不意地抬手,扯下了她头上绦带。

一头油润如墨的青丝散落,仿若铺开的夜幕,散落着银河星辰,衬得女孩儿白玉般的脸庞更加晶莹剔透。

让人……想要掐一把。

言喻及时止住了这个想法:“殿下是小女子,自然无需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只是殿下男扮女装……草民可未曾听闻,大盛有女进士的先例的?”

他一口一个“草民”,一口一个“殿下”,巨大的身份落差让云玺更是恼羞成怒:“大胆刁民!你既猜到了本宫身份,还敢在此大放厥词、对皇室不敬,该当何罪?!”

“那未知殿下假扮钦差,又是何罪呢?”言喻语气平静,可说出的话却是直戳问题的关键。

“……”

云玺一时语塞,梗着脖颈儿说:“那道空白圣旨本就是父皇赏赐本宫的!”

“殿下不乖,欺草民无知。”

他低头无奈轻笑的那一瞬,云玺有些晃神。

不得不说,言喻虽为一介布衣,长得……却还挺不赖的。

他不像京城里那些纨绔公子哥儿那般,生得孱弱又风流亦不像武将之子看着那般结实魁梧,让人见了有畏惧感也没有之前那位未来状元那般厚重的文人气,像是一言不合就要背书一样。

他看上去只是个趁着大雪还未到、下山采买的山民蓑衣未脱,斗笠亦安分地挂在他背后。

用粗布条简单束起的头发有些凌乱,有几根发丝胡乱支棱着神情看上去像极了一只刚睡醒的、趴在庑殿顶上晒太阳的御猫轻笑之时,眉目中似有冰雪消融之势,一如春水流转,潋滟一池波光。

云玺晃了晃脑袋,撇去这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凶巴巴恶狠狠地瞪着他。

言喻收敛了那副用以迷惑小姑娘的神情,板起脸道:“陛下赐您圣旨,为的是您平日里不受庶务影响,平安无虞。而非让您狐假虎威,冒充钦差、假传圣旨、扰乱政务!”

云玺没想到他竟然知晓那么多,字字都落在了关键处,让她无可辩驳。

她心中恼怒,憋着一口气,朝他吼道:“你懂什么?!”

他不过是远离京畿的扬州荒山上的平民老百姓,就算知道得再多,也是道听途说,也是从那些茶馆里不负责任的说书先生嘴里头传出来的!

他哪里知道……

哪会知道大盛在这分封制下绵延百年,苟延残喘的现况?

百姓眼中的安定祥和,不过是这个朝代即将分崩离析的掩饰!

一旦大盛覆灭,她纵是长定皇姬又如何?她纵是有空白圣旨又如何?

终作为前朝公主,与父兄生离死别,沦落坊间,生死皆再无人知晓。

她的父皇兄长,从不愿让她知晓这些朝政之事。她的父皇为了弥补她自幼丧母的遗憾,甚至早早地将朝政丢给初及冠的太子,每日带她去市坊里闲逛,为的,不也是她的“平安无虞”?

殊不知,她的“快乐无忧”,从来都是建立在大盛朝在、父兄安好之上的。

阖家幸福,远胜于一人独活于世,苟且偷生。

如今,边疆小国闹腾,太子挂帅出征,父皇重掌朝政,再无暇顾及她。

她这才有机会去想要做些什么!

可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

就被面前这狗男人坏了好事!天天看kxs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