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杜一坤家仨孩子与何庆芳仨孩子,都围坐在八仙桌旁边,津津有味的吃着红苕稀饭。杜财坐在小凳子上,调皮的东张西望,双脚不停的踢来踢去。何庆芳端着小碗,拿着小瓢羹耐心喂杜财的饭。“小财,别千烦了,快点吃饭啰。”
杜金坐在凳子上,把碗放在桌子上,抬头无助的望着何庆芳。“何姨,我爸我妈呢?中午她们啷个不回家给我们煮饭吃呢?
何庆芳善意的哄着孩子。“金花,快吃饭,你爸和你妈有事去街上了,他们一小哈就回家来。”
“你妈难产大出血,送……”任正文抢先大声说着。
何庆芳大声制止道:“大女子,就你嘴快,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赶快吃你的饭吧。”
杜金平时特别喜欢动物,老是喜欢摸阿黄的头,阿黄总是快乐的摇着尾巴。抬起头眼巴巴望着大家。杜金把碗里仅有一坨红苕,用筷子拈起悄悄丢下。阿黄一口接住红苕,马上狼吞虎咽吃进肚子里。
急诊室里阴森冷静,张元珍冰冷的躺在手术台上,一张白布严严实实的盖住了整个尸体。
杜一坤快如闪电冲在最前面,揭开白布。看见张元珍静静的躺在手术台上,双眼紧闭、脸色瓦灰。禁不自禁泪流满面、痛心疾首,急火攻心、眼冒金星突然昏倒了。
任新良双手扶着杜一坤,着急的大声喊道:“坤哥,坤哥……”
任新良和队长金顺财扶着杜一坤的身子走出手术室,小心平稳放在医院过道的上长椅子上。
周树琴看见张元珍死了,像睡觉一样静静的躺在手术台上。撕心裂肺,痛哭流涕。“元珍,你啷个悄悄的就走了呀。都怪我啊是我害了你,我对不起你呀!老天爷,你无眼啊!啷个忍心带走这么好的人呀?”
蒋玉贞右手去拉周树琴。左手抱着婴儿。忽然,婴儿“哇、哇”大声哭了起来。
蒋玉贞含着眼泪抱着婴儿,伤心欲绝。“这个娃儿造孽呀,一生来就见不着娘亲,好可怜啊!”
何庆芳吃完午饭,把桌子上的碗一个一个摞起来,用右手去捡桌上的筷子。忽然,一根筷子往地上掉,伸手急忙去抓筷子。右手不小心碰倒了桌上摞起的碗,瞬间打翻掉在地上。发出“啪啪啪”刺耳的声响。
何庆芳看着地上到处都是摔碎的碗片,埋头去捡碎碗片。忽然,手指被锋利的碗片划破了,鲜血直流。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情不自禁泪流满面,悲伤逆流成河。“元珍、元珍………”
下午四点钟,队长金顺财又安排大家用滑杆把张元珍的尸体抬回了家。左邻右舍知道张元珍死的消息,都纷纷而来,举哀悼念。
任新良把小房间的门板卸了下来,杨发秀双手端着两根长形四脚木板凳,放在堂屋中间的地上,门板平稳铺在两根板凳上面。
任新良和金顺财抬起张元珍的尸体,轻轻的放在门板上。
曹秀珍拿起三张黄色钱纸,盖住了张元珍瓦灰色的脸。
白素青和白素珍双手拿着一张大白布严严实实的铺盖在尸体上。
周树琴点燃了门板下面的小油灯,在微风吹拂下,油灯的灯火东倒西歪,不停的燃烧着。
任新良拿着一小圈炮仗,用燃烧的香烟点燃了炮仗。炮仗“劈里啪啦”凄凉的响起,吓得竹林深处的麻雀、画眉和山上的班鸠到处乱飞。
金顺毅头戴小毡帽,穿着破衣烂衫,满脸都是花脸。埋头不停捡着地上还没燃放的炮仗,裤包里已经揣得胀鼓鼓的了。忽然,看见地上刚丢的烟头,欢天喜地马上捡起来。手指夹着烟屁股如获至宝,兴奋的大口大口抽起来。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嘴都笑歪了。
金顺毅因为小时候一次感冒发高烧,吃错了药烧坏了大脑,神志不清、时好时坏。清醒时和正常一人,脑壳糊涂时就是一个瓜娃子,突然,用燃烧的烟点燃一个炮仗,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喊道:“死人啦、死人啦、张元珍死啦。”
生产队的妇女悲伤欲绝,手里拿着厚厚黄色的钱纸,一张、二张、三张分开,把三张钱纸摞在一起燃烧。
白素青黯然失色含着眼泪,不停的烧着钱纸。“元珍,我们女人命苦啊,十月怀胎不容易,分娩时儿奔生娘奔死,生死只隔一层纸。”
“元珍啊,早上我们还有说有笑,现在却天隔一方,活人真没意思啊。”蒋玉贞伤心欲绝,泪流满面。
“张妈,一路走好,天上没有苦和累,你去过神仙生活吧。”曹秀珍泪流满面,伤心的说着。
白素珍流着眼泪,悲伤的大声说道:“张嫂,我按你说的,给你割回来肥坐兜肉,你都还没来得及吃啊!啷个说走就走了,这让我无法接受啊!”
蒋玉贞抱着婴儿来回用手轻轻拍着,不停的哄着婴儿,婴儿还是一个劲“哇哇”大哭,仿佛知道失去了亲人无比悲伤,用唯一的哭声对母亲表示沉痛哀悼。
蒋玉贞黯然失色。悲伤逆流成河。“元珍,啷个说走就走了呢?你看这孩子哭得多伤心啊。生下来就没有娘亲,多造孽啊!”
蒋玉贞用食指在婴儿嘴唇边轻轻挨了一下,婴儿马上不哭了,不停的动着樱桃小嘴在寻找吃的。手指离开婴儿嘴唇。马上又“哇、哇”大声哭了起来。“我的妈呀,原来这孩子是饿了,这该啷个办呢?”
蒋玉贞束手无策、无计可施。忽然,茅塞顿开,想起何庆芳正在做月子。“天啦!何庆芳不是刚生娃儿吗?”蒋玉贞抱着婴儿,两脚生风跑向何庆芳家。
王幺婆坐在院坝里的小凳子上,埋头弯腰正在木盆里洗衣服,看见金顺毅从院坝上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死人啦,死人啦……”
王幺婆吓得毛骨悚然,身上瞬间起鸡皮疙瘩。“你个瓜娃子,瞎嚷啥子?去,哪里凉快去哪里耍。”
金顺毅从裤包里拿出炮仗,点燃了甩向王幺婆方向,大声喊道:“张元珍死了,张元珍死了。”
炮仗“砰”的大声响起。王幺婆穿着三寸金莲的小鞋,吓得差点扑达到了。
王幺婆来到儿媳妇家,看着儿媳妇躺在床上,大惊失色说道:“庆芳,张元珍都死了。”
何庆芳心理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双手撑在床上,使劲的坐了起来,心急如焚。“妈,你说啥子?元珍死了。难怪我的心像刀绞一样痛。”
何庆芳泪流满面,悲伤逆流成河。下床准备去看张元珍。“妈,正信已经吃饱了在睡瞌睡,我要出去一趟。”
王幺婆站在门口拦住了去路,死活不准儿媳妇出门。“庆芳,你疯啦,坐月子是不能吹风的。否则,一定会得月子病,月子病难医啊!”
“妈,这是我一生中最好朋友,我一定要出门去看看她。求求你!请你网开一面让我出去吧。”何庆芳苦苦的央求,一心一意想去见见张元珍。
“关系再好也不准出门,今天我要对你负责,说啥子都不准你出门。”
何庆芳看着婆婆守在门口,死活不准出门,无可奈何趴在床边上,伤心欲绝,失声痛哭流涕。
王幺婆苦口婆心耐心劝说道:“庆芳,坐月子不能吹风,更不能伤心流眼泪,假如得了月子病,你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才知道锅儿是铁道的。”
杜一坤蹲坐在地上痛不欲生,沉默寡言拿着钱纸不停的烧着,情不自禁泪流成河。“元珍,我的好媳妇,你啷个忍心丢下我和孩子们,连一句话也没留下就悄悄的走了。没有你我和孩子们该啷个办呀?
老天爷啊,你睁开天眼看看吧,为啥子要带走我的好媳妇,这到底是为啥子?为啥子呀?
元珍,你和我说好了的呀,等生完了孩子就去上海看大海,你快起来呀!我们一起去看大海。你快起来,你快起来啊!”
杜一坤越说越悲伤,越说越激动,头在门板棱角上不停的磕撞着。大家看见了迅速把杜一坤拉开,尽管这样额头上还是鲜血直流。白素青找来纱布给包上。
任新良双手扶着杜一坤来到街沿边,坐在凉椅上黯然神伤、伤心欲绝。耐心劝道:“坤哥,事以致此,请节哀保重。”
任幺公听到张元珍死的消息,急匆匆从家里赶了过来。大声说道:“一坤,元珍已经去逝了,死者安息,活人还要继续。伵孩子还小,你一定要坚强振作起来。”
杜一坤伤心痛哭流涕。“老书记,我是人生三大不幸之年丧妻呀。我杜一坤从不做坏事,老天爷你为啥子这样对待我啊?”
蒋玉贞双手抱着啼哭的婴儿,火急火燎跑进何庆芳的房间,累得直喘粗气,气喘吁吁大声说道:“庆芳,快!快救救元珍这个娃儿吧。生下来都几个小时了,还没吃上一口奶。”
何庆芳正在喂孩子奶,二话不说抱开自己的婴儿。伸出双手毫不犹豫接过蒋玉贞递过来的婴儿。把婴儿轻轻放在怀里,捞起衣服用对着小嘴,小嘴不停的吮吸着甘甜的乳汁。
婴儿停止了久违的哭声。
何庆芳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儿,流下了伤心的眼泪。“小宝贝,快吃吧。有我在就不会让你饿倒。”
任正信躺在床上,仿佛知道有人在和他抢奶吃。拼命的大声哭了起来。王幺婆走到床边,埋头弯腰从床上抱起婴儿不停的哄着,一边哄一边离开了房间。
何庆芳义不容辞的举动,蒋玉贞看在眼里,佩服在心里,感动的热泪盈眶。“庆芳,你真善良。难为你了。”
“玉贞,瞧你说哪里去了,孩子是无辜的,换着任何人都会这么做。”何庆芳淡淡的说着。
张元珍死了,何庆芳非常担心她家仨孩子。“玉贞,你看见坤哥家仨孩子了吗?你赶快去帮我找一找,找到了马上把她们送到我家来。”
“还真没看见这仨孩子,我马上去院子里找找,找到了一定带她们过来。”
蒋玉贞说完匆匆忙忙离开了房间,向生产队大榆树走去。
生产队大榆树下,杜金和任正忠手里拿着绳子的两头,各站一边用力的甩着跳绳。
任正文、任正行、杜金、杜银和生产队的孩子们,排轮子按顺序在跳绳,孩子们一边跳一边大声唱道:“绳子抡得团团转,妹妹进来跳跳看。一二三四五六七,跳得过的尽你玩。一二三四五六七,跳不过的就要换……”
金顺毅跑到大榆树下,点燃一个炮仗,悄悄的甩在孩子们身边。突然,炮仗“砰”的大声响起,吓得孩子们蹲坐在地上。
金顺毅嬉皮笑脸大声喊道:“张元珍死了,张元珍死了……”
杜金听见了,生气的捡起地的小石头,追着把石头砸了过去。嘴里不停的大声骂道:“你这个瓜娃子,你才死了,我妈才不会死。”
杜金说完蹲下身子,伤心“呜呜”痛哭起来。
任正文牵着杜金的手安慰道:“金花,你别哭,你妈不会死的。走,我们回家去看看。”
任正文带着杜金仨姐弟和生产队一大帮小伙伴们跑回家去。
生产队十几位妇女围在一起,埋头不停的烧着钱纸。周树琴双脚跪地,更多的是后悔,惭愧和内疚。“元珍,死的人应该是我呀。我不应该学你走路,你就不会来打我,更不会难产大出血啊……”
“元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呀!”周树琴悲伤逆流成河,泪流满面。
杜金和杜银跑到家门口,看见有许多人在烧钱纸。知道母亲一定出事了,杜金双脚跪地,俯身用双手抱住妈妈冰冷的尸体。撕心裂肺大声痛哭流涕喊道:“妈,妈,你啷个啦?你快起来呀!你快起来呀!”
“妈……你不能死呀。你睁开眼晴看看我呀,我是二女儿银花呀,你快起来呀!你快快起来呀!”杜银泪流满面,痛哭流涕,不停的大声的呼喊着。
杜财躺在父亲的怀里,伤心欲绝、泪流满面。“爸爸,我要我要妈妈妈!”
任幺公详细了解情况后,知道张元珍的死因,看着周树琴伤心难过和非常自责。语重心长的说道:“周老师,事情虽然因你而起。但是,张元珍真正的死因是因胎位不正,难产大出血。没有及时拿到救命血浆,最终因失血过多而死亡。这件事如当是血的教训。大家今后一定要小心做人,谨慎做事。你还是别太自责了,快起来吧。”
白素青双手扶起周树琴,蒋玉贞双手抱起杜金,白素珍拉起杜银,大家泪流满面,都哭红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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