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冷的时候,不能睡着,因为眼睛一闭就可能再也睁不开了。

温清桐在黑暗里使劲睁大着双眼,用力吸着气。

本以为今晚自己少不得一顿皮肉之苦,直到她被剥光了衣裳扔进这里,她才意识到,今晚对她那场胆大妄为所给予的惩罚,是直接让她死。

寒冬腊月,她两手反绑,躺在锁香屋那张狭窄的石床上,赤裸的身体像紧挨着一块冰。

最初冻得浑身发抖,后来什么感觉都没有了,甚至连呼吸都艰难。

但仍下意识保持着清醒。

人在靠近死亡的时候,求生仿佛是种本能反应,她努力叠着双腿将自己蜷缩起来,试图能弄出一点热量。可惜,毫无用处。

生命的流失是从未有过的清晰,寒冷一寸寸蚕食了几乎所有感官后,她一动不动缩在那儿。没法动,更是不敢动,随着体温的消失,皮和石头几乎黏连在一起,一动会牵扯整个身体像被虫啃似的,刺骨地疼。

不知这样过了有多久,意识渐渐抽离,她感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快要跟身下那块石头融合在一起。

心跳的缓慢让她终于挡不住眼帘沉沉往下垂落,昏昏欲睡时,突然门被打开。

听见声音,温清桐掀了掀眼帘。

模糊中她看到有个人踩着斜进屋内的光线,从门外走了进来。

屋外灯很亮,勾勒着那个人的身影,长身玉立,白衣翩翩,俊雅得仿佛神祗。

温清桐吃力朝他看着。但直到那人走到她身边坐下,她也没能看清他的脸。

那张脸像蒙了层雾,白茫茫一片。

所以最初温清桐想,是不是自己眼睛已被冻坏了。

只是很快,她想起了什么。

瞳孔蓦地一缩,她不由缓缓用力,收拢了僵硬的手指。

张开口想说些什么,但嘴和舌头都被冻得麻木,半晌,只慢吞吞吐出三个字:“墨公子……”

听见这三个字,那人脸上依旧是白茫茫一片。

倒也不是因为温清桐眼睛真的被冻坏,而是因为他脸上带着张面具。

墨秋翮的面具,简单到简陋,所以反而令但凡见过它的人,印象极为深刻。

这会儿面对着这张面具,温清桐觉得自己仿佛面对着一个鬼,亦或者断人生死的无常。

白色的袍子,白色面具,不正活生生像是从地府里走出来的白无常么。

她想起周芳华说过的话。想来,这男人此时来到这里,应该就是为她最后的死路做下宣判的。

意识到这点,温清桐眼里残存的那点意识,很快变得更加黯淡。

目光从那张面具上无力滑开,她将身子缩了缩紧,没再继续吭声。

万念俱灰的绝望,令冻僵的思维很快再度麻木起来,她直愣愣看着那人安放在石床边修长的手指,两眼空洞。

墨秋翮同样也沉默着。

只一双隐在面具背后的眼,目不转睛看着少女缩成一小团的那道身体。

这道身体上原本白如细瓷的皮肤,如今一片青色,衬着上面道道深浅不一的伤疤,看起来有种死亡般的妖冶。

若不是起伏的呼吸,她看起来就如同一具尸体。

墨秋翮一动不动看了片刻,忽地伸手,指尖从她胸前那道最长的伤疤上拂过。

冰冷指尖在冰冷皮肤上划出细小的碰触,令温清桐猛一阵战栗原本死水般呆滞的目光中于是骤然闪过一丝波动,她下意识想抬手挡住自己的胸,可是手被反绑着。

这本能举动旋即令她手腕被勒得一痛。

她疼得皱了皱眉。

意识由此得了片刻的清醒,她狼狈不堪地看着自己赤裸的身体,不知所措。

墨秋翮仿佛没瞧见她眼里的仓惶,目光依旧安静停留在那道伤疤上。

过了片刻,面具后传来他似有若无一声轻笑:“不愧是温家的人,一出手,我身边那么趁手的一件工具,险些就被你给废了。妞儿,你们温家,就是这么教你报答别人救命之恩的么?”

恬淡的话音和姿态,仿佛这不是间关押女犯的囚笼,仿佛他在跟人做着最为寻常的闲谈。

但这话音落在温清桐的耳朵里,却令她呼吸变得粗重。

她回答不了,所以只能用力吸着气,一边下意识看向墨秋翮腰间那根闪着温润光泽的玉石腰带。

她不确定这男人在如此恬淡的外表下,下一瞬,她是否还能有命呼吸。

好在,这男人到此,显然并不想立即要了她的命。

他只是带着丝玩味继续看着温清桐,如同第一次温清桐在芳华楼他的房间里醒来,所见到他时的样子。

随后悠悠然,他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露来的那张脸,大约长期被隐在面具后的缘故,脸色白得有些不太自然。

即便如此,即使温清桐两眼此时看东西十分模糊,却也是美得令人一瞬间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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