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一片天空由沉寂的青色逐渐转亮,齐姜撩起三层茜红软帐,迎面扑来的暖意熏得人一阵眩晕。鎏金如意帐钩挽起帐幔,早间微凉的温度无声地滑过孟窅睡得红扑扑的脸蛋。
“主子,该起了。”
卯时三刻将近,王爷早早去前头书房坐定了。偏这位主子安然酣睡,只急煞了一屋子侍婢。
孟窅眯着眼挣扎,身上一动就酸软不已。齐姜亦知道新妇不易,耐着性子有条不紊地示意底下人张罗。
“主子今日应该往王妃屋里请安。王爷优容,嘱咐奴婢们不叫吵醒您,眼看着就要到辰时。再不起,就要误了时辰。”
孟窅听见她清冷的嗓音,羞赧地拉高锦被遮掩自己,倒不是贪觉。昨夜的一切陌生而深刻,那个人用最羞人的方式果决地在她懵懂的人生画下鲜明的分水岭。从此,她褪去小女儿的稚嫩,成长为女人。她隐约记得夜里有人哄她抬手伸腿的,这会儿在被子下一摸,身上果然换了干爽的里衣。
“靖王呢?”唤起他时,心头像是浸了蜜糖一样。
“王爷寅时才过就起了,在前头传的膳。”齐姜扶着她坐起来。屋里虽然烧着炭,也怕她乍然起身着了风,仍旧用锦褥仔细地围拢着。
早上天才擦亮,王爷身边的高斌亲自把她们带进来,道说是孟王妃新嫁娘初来乍到,府里不晓得娘娘的习惯喜好,王爷特许她们三个边当差边学规矩。齐姜带着陪嫁来的宜雨、喜雨两个谢过王爷的恩典,见高斌弥勒佛似憨厚笑容,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侧妃好,她们才有体面反之,高斌对她们谦恭,则说明王爷看重侧妃,是好事。
孟窅心里有淡淡的失落,转而又松了口气。昨夜里他对自己做了那样的事,她心里不好意思,一时也不知怎么面对他。
宜雨把新作的袄裙抱进来,为她披上芽绿的大通袖褙子。衣服烘在熏炉上,上身十分熨帖。暖洋洋的,在孟窅光洁的面上晕开一层诱人的桃粉。
早膳上了四道汤,两个咸的,两个甜的。孟窅夜里饿得眼前发花,大抵是饿过了头,坐在桌前却也没什么胃口,身上酸软的疲惫感叫她四肢无力。齐姜拿捏着舀了半碗松花蛋肉糜粥,配着酸笋丁和汆椿芽,服侍她用下去。
“侧妃且用着垫一垫。奴婢让喜雨备着点心,待敬茶回来再用。”婚庆嫁仪琐碎繁杂,齐姜昨日一路在侧,也知道她的辛苦。小姑娘家脾胃娇弱,已是饿了一日夜,若眼前一气儿用下去,怕要积食。
孟窅也听她的劝,就着开胃的酸笋丁把粥喝了。漱口净手罢,又转进里间更衣,换一身崭新的妃红绲白狐毛的对襟长袄,绣着多子多福的葡萄松鼠花样,配雪里金遍地锦留仙裙。宜雨将她一头青丝梳起来,绾做重环髻,只简单带了朵儿堆纱宫花。
靖王妃李氏岑安有浅眠的症状,一直吃药调理也不见效。嫁过来后听说靖王每日寅时起身读书,她便也随着王爷一般作息。这一日如往常一般,寅时便起身更衣。用过膳没多久,她就在颐沁堂明堂上端坐,指挥丫鬟们洒扫抹尘。
李岑安看着门外日头一点点爬高,直过了卯正,才听见外头传来动静,却只有靖王独自一人前来。她奉着靖王坐在上首,亲自递茶,尚未开口就听他平淡地叙述。
靖王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府里没有高堂,王妃日常也宽松一些,不必过分拘谨。
李岑安嘴上应是,依然两手端着茶碗举案齐眉。崇仪接过茶,她就在他右手边坐下半边身子。
“孟妃年纪小,往后王妃多留心提点。听说她生得弱,孟家一向娇养着,规矩上欠一些也是有的,你慢慢教她。”
李岑安温婉附和:“王爷说的是哪里话。都是一家人,相互体谅罢了。妹妹这是刚嫁过来,往后慢慢总会习惯的。”
崇仪点头。李氏性子平顺,御下宽和,淑妃也夸她仁厚,只是素日里有些过分的谨小慎微,就显得不太大气。平时,他不开口,李氏从不主动出声,于是夫妻俩两厢里无话,崇仪只端着茶碗徐徐品茗。又过一会儿,外头由远而近传话说,新侧妃过来东苑请安了。
李岑安这才往后挪一挪,正面着颐沁堂敞开的正门,坐直身子。大丫鬟梦溪引着一身娇嫩的孟窅走进来,跨进门时细心地虚扶孟窅一把。
昨日蒙着喜帕,只看出是个秀巧的女子,此时才瞧见真人。李岑安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从头到脚将人仔细端详,果然是个水灵灵的娇人儿。想来为着今日的场合,由上而下的妆束无一不精致喜气,看得人眼前一亮。
淑母妃说,她这位侄女是个干净的孩子。李岑安觉得淑妃太谦虚了,孟窅的美不似牡丹娇艳,不若兰蕙婉约,她不是花儿朵儿,若要比喻,却似一汪清泉灵动而清澈。李岑安下意识偏过脸去看身边的靖王,看见他清朗的面上似有若无的哂笑。靖王喜欢她……李岑安心房蓦地一紧,这段日子刻意忽略的危机感又弥漫上来。
“妾来迟了,叫王爷王妃久等。”孟窅福礼,低眉赔罪。
李岑安不等她屈膝,先叫梦溪扶人,笑得再温柔不过:“妹妹莫急,这儿也没有外人,咱们自己府里大可放宽心。”她一向奉靖王一言一行为教条,他欢喜的,她自然也要表现出十二分的欢喜。
孟窅不敢真的站直了,悄悄拿眼去询问崇仪。
换下嫁衣,孟窅一身柔软的妃红剪裁合度。他心道,果然家常清浅妆束更适合小姑娘,就像春日里才露出尖角的蓓蕾,娇嫩的颜色更衬得她弱不胜衣。
“王妃说得不错,在自家府里不讲究那些。”白月城中宫空虚多年,淑妃虽奉旨理事,到底不是正经主母,晨昏定省的规矩早已形同虚设。各王府人口简单,两个嫂嫂更没有提出要立规矩。
孟窅只听他的,心安地谢过王妃。
李岑安请示过崇仪的意思,让人取来锦垫放在面前的。
“这是规矩,委屈妹妹了。”
“应该的,王妃言重了。”来时齐姜细细说一遍奉茶礼,她敛裙端正跪在靖王和李氏中间的锦垫上,从梦溪捧着的漆盘上双手端起青花三才碗,先敬给家主靖王,再敬主母王妃。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