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襄不信佛,世间苦楚若能求佛问神,那大家伙都别活了,一个个跪在寺庙前烧香拜佛,这日子就能过下去了。
定北王府的气派,那是十里雕栏玉砌堆出来的,举目望去尽管亭台落灰,楼阁笼着白纱,但却依稀能见到当年的富贵大气。枯败的荷花池中淤泥和白雪交织出了异样的美感,池塘中立着几根无人搭理的荷花枝,褐黄色的枯枝融在了漆黑的夜色下,嘀嗒一声,枯叶上的雪化成了水珠滴在了地上,长廊的白玉台阶上尘灰遍布,走一步,扫出一个脚印。
傅九襄在袖袋中摸了一把,掏出一根平日里用来束发的红绸带,他将一头递给了苏知玺,“王府长廊弯弯绕绕,大公子别跟丢了。”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走在破落、偌大的王府中,两人隔了一人宽的距离,红绸带又紧紧牵引着他们。
走过了十里长廊,穿过正堂西侧的拱门,沿着竹林小径再走一盏茶的时间,顿时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了一座气派高大的八角阁楼,长信宫灯生生不息地燃烧着,光芒笼罩着整座阁楼,气派的阁楼被藏匿在了竹林背后,这是定北王府的另一番天地。
阁楼巍峨高耸,抬头看去,楼顶水汽升腾,云雾缭绕,傅九襄推开阁楼门,经年陈旧的腐味扑鼻而来,他被这味道呛得倒退了好几步。
“这是我父王建造的观星阁,自从王府被抄再没人来过了,味儿有些重,咳咳咳!”傅九襄说话间打了好几个喷嚏。
苏知玺站远了几步,掩着口鼻,瓮声道:“云雾深深,今夜哪儿的星星?小王爷就别打趣人了。”
“要赌么?如若本王真能让你看到星星,大公子该当如何?”傅九襄靠在门框边,微微一笑。
苏知玺径直进了观星阁,摇头:“无聊至极。”
原来这观星阁竟是一座书阁,从外看是一座精致华美八角宝楼,内部却是东西南北四处皆立着高架,高架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书籍,用银子堆砌出来的墨香,苏知玺爱极了这样庸俗的雅致,行走在浮华的人世间才让他有一种活着的感觉。
傅九襄扫了眼沉迷在其中的苏知玺,伸手勾了勾他的耳廓,“好玩意还在上头呢。”
他带着苏知玺沿着楼梯往上走,越往上,空间越窄,楼梯的尽头是一片空阔的高台,高台不过八仙桌宽窄,四周空荡荡,站在高台上头,云雾缠绕在四周,往下看一眼,就只能看见白茫茫一片,也分不清那片干净的白究竟是雪还是雾。
傅九襄转动着镶嵌在木梯处的青铜雕像,沉重的转动声缓慢响起,就见高台正中间竟然凹陷了一大块下去。
那凹陷处赫然放置着一个木匣子,用红绸完完整整地包裹着,傅九襄掀开红绸,打开被绸布盖住的木匣子,就见他从中拿出了一物,长七八尺状如圆筒,圆筒红木铸成,中空镶嵌着琉璃镜,三层厚。
“过来。”傅九襄朝苏知玺招手。
“早先年南邑同西洋邦交友好,这是西洋传过来的好玩意,叫千里镜。后来南邑断了海上之路,西洋也就没什么东西流进南邑了,如今想在南邑寻到这样一副千里镜可不容易。”傅九襄伸手举着千里镜放置在左眼,眯着右眼看了好一会,叹气:“西洋人果然会玩,咱们自个儿就没这种东西。”
他绕到了苏知玺身后,伸手将苏知玺环在了身前,替他举着千里镜,一边教他如何看,一边轻声道:“我没同西洋人打过交道,听我父王说,西洋人思想开明,手艺精巧,人人平等,西洋国是个桃花源之地。”
透过千里镜,苏知玺仿佛穿过了重叠弥漫的云雾,原本看不见的星子挂在天边明亮夺目,银汉迢迢,星河灿烂,漫天星辰争相辉映,好一副人间星河景,苏知玺胸腔震动,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假以时日,南邑必将也会有此等好物,南邑百姓不用羡慕任何人。”
“南邑的能工巧匠,未必做不出千里镜,不过是无人启发。”
“大公子好志气啊!”
傅九襄静了片刻,他空下来的一只手闲不住,抚了把苏知玺的长发,“大公子可看到星星了?本王没骗你吧。”
好了,这人正经不过片刻,又开始了。
苏知玺不愿搭理他。
“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苏知玺欲从傅九襄怀中挣脱出来。
傅九襄松松垮垮地环着他,本就没用力,苏知玺轻而易举就退了几步。
“大公子好薄情,玩够了好玩意,就不理人了。”
苏知玺斜睨了傅九襄一眼,这人油嘴滑舌,三句话两句半不正经,心里头的唯一点赤诚都被藏得见不得人的地方,唯恐被人瞧出了他的真心。
真是披了张好画皮。
苏知玺往前凑了几步,伸手轻飘飘地摸着傅九襄的脸,那只手最后停在了傅九襄的脖颈处,腕子上的小叶紫檀起起落落,碰撞出了叮叮当当的好声响,苏知玺眸子黑的发亮,薄唇轻启:“小王爷想我怎么理人呢?这样吗?”
说话间,苏知玺的手又往下移了一分,停在了傅九襄的衣襟处,他用力拉扯了一下衣襟,如兰的气息在耳边吞吐,这温热就像条蛇,滑腻腻的在身上游走,这是条会吃人的美人蛇,那双手点了点傅九襄的唇:“还是这样?嗯?”
“小王爷,风月事,我也不是不会,您若是喜欢这种调调,直说啊,雀奴来去赤条,若这张脸惹得小王爷挂牵,可真是荣幸之至了。”
傅九襄在心里骂了一声操,他娘的阴沟里又翻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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