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老太太抄起手边的一卷经书,重重打在冉秋身上,咬着牙痛斥道:“小小年纪,心思便如此歹毒!”
冉秋直挺着背,生生挨着这打,一语不发。
那经书厚重,一下下砸在背上,打得冉秋的后背生疼,冉老太太像是要将所有的愤恨都发泄在她身上,每一下都用了全力,那力道似是穿透了后背,直击她的五脏六腑。
明明打在后背,胸口却是疼的。
眼看着老太太手上没了劲,那经书从手中脱落摔到了地上,冉芷忙走到老太太身边,搀扶着她摇晃的身子。
“祖母,此事是小辈们不懂事,祖母千万别气坏了自个儿。”冉芷一双湿润的眼又看了冉秋一眼,声音忧切,“再说,秋儿她身子本就单薄,祖母这么打下去,秋儿这身子可是要落下伤的。”
冉老太太被冉芷扶着坐了回去,恨铁不成钢似的,拍着冉芷的手道:“你啊!总是为着你这妹妹着想,可她心里根本就没将你们这一家人放在心里,平日里骄纵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做出这般事!可怜我的宏儿啊......”
说着,她泫然泪下,也没了平日里刻意端起的肃重,沙哑的声音因着哭声变得响亮。
冉秋见老太太胸口起伏得厉害,脸上的沟壑似又深了几分,声音也是悲恸,她终是难以视若无睹。且不说她自己,就是父亲在天之灵看到如今场景,也会心痛。
祖父走得走,祖母嫁到冉家没多久便守了寡,那时二叔还在襁褓之中,祖母却也未苛待父亲,而是将两个孩子都安安稳稳抚养成人了。
父亲能如此感念她,也是因着她当年的好,即使这位祖母如今越来越糊涂,她也始终记得父亲的叮嘱,她是父亲的女儿,便没有不敬重老太太的道理。
冉秋心中不忍,膝行移到冉老太太身旁,试着握她的手,将硬抵着的一口气吞咽下去,软下声道:“祖母别气,秋儿知错了。”
老太太一把甩开她的手,脸上老泪纵横:“你何时知错过?你自小就骄纵着长大,府里有什么好的都是叫你和冉子初先选了去,苦了我芷儿和宏儿,从来都不争不抢的,还要事事为你们着想,可你是怎么对他们的,我怎么就教出来你这么个白眼狼!”
冉秋被她甩开,跪坐在地上,听着老太太的指控,手指几乎要钳进地板。
赵兰月仿佛嫌眼下这场面还不够混乱似的,也继续哭嚷起来,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我们二房是比不过大房,可都是一家人,何必要这样瞧不起我们。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自从我接管了这府中的事,你平日里不服我,出言不逊罢了,竟然连分家这样的事都说得出来!当真是如此轻视我,觉得你二婶我没资格照料你们大房是不是......”
“什么?!”
冉老太太听到“分家”二字,登时怒目圆睁,气得嘴唇都在颤抖,连张了几次口,才将话一口气说出来,“父母健在,尚不能分家,何况是你祖母我,我身子还硬朗着呢!你竟然就敢提分家,你这不肖孙!分明是在咒我这把老骨头.....”
老太太气得站起身来,开始四处张望,嘴里语无伦次道:“给我拿拐杖过来,我今天......我今天非要打死这个孽障不可!”
眼看着老太太情绪越来越激动,冉秋纵然知道她身子骨一向硬朗,却也不敢再让她继续这么动气下去,忙抓住她的衣袖安抚道:“祖母,并非这样,您不要动气......”
她接下来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冉芷忙扶住老太太,柔声道:“是啊,祖母,秋儿那日说分家,想来也只是一时嘴快,哪会真这么想呢?更别说咒您了,咱们冉府的人,哪个不是盼着您活得长长久久呢?你说是不是,秋儿?”
冉秋抬头对上冉芷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便已明白,在今日这场较量中,自己没有丝毫优势。
原来不止为了冉宏一事。
方才她们几番激怒老太太,是为了引出分家一事,好叫自己松口。
只是冉秋没想到,她们连老太太也要利用。
不,不止是老太太。
冉宏昨日好端端地怎会突然来了她的院子里作乱,她不信他是一时兴起。
这对母女,为了让自己松口,竟设了这么一出戏。
想来是故意撺掇冉宏到她院中去,冉宏只要“随意”受些伤,她们便可顺理成章地到老太太这来告她一状,再顺便提一句分家之事。分家一事本有商量的余地,可老太太若是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在冉秋院里受了伤,定然会迁怒于她,将分家一事堵死,如此一来,分家之事便不成了。
可她们一定没想到,昨夜里出现了不该有的变数,将冉宏伤成了这副模样。
今日赵兰月那副气恨的样子,可不像是装出来的。
眼下看着她们,冉秋只觉得胸口恶心,可她看冉老太太着实气得不轻,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心知已不能再去惹她不快,但既知二房早已谋算好,今日意在逼自己,她便不想随了她们的意。
冉秋沉默片刻,最后,只低声道:“秋儿那日心急之下说错了话,祖母莫要为了这个动气。”
赵兰月一听她有松口之意,顿时止住了泪,眼中迸射出掩不住的得意之色,一双眼看向冉芷,冉芷又继续在老太太身侧开口,恳切道:“祖母,阿娘,秋儿已经知错了,我们便将这些事都了了便罢,宏儿受了伤,让他把气出了便是,千万别因为秋儿那一句气话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冉秋听到冉芷温软的声音,并未动容,只目光冷淡地看着她,道:“长姐这话,是想如何了了冉宏一事?”
“昨日我听宏儿说,出手伤他那人,他并未在府中见过,想来就是秋儿你前些日子从外头救下的那人吧。”
冉芷声音轻缓,口气仿若在与她商量,说出来的话却叫人不寒而栗,“你既私自带了人回来,那便是你院中的人,依着律法,下人若对主人出手,意图谋害,便是死罪,依我看,是不是应该......”
她未说出后面几个字,可冉秋却已明白了她的意思。
果不其然,一旁的赵兰月听了冉芷未完的话后,迅速接过话去,语气像是恨不得能生啖人肉一般。
“叫我说,就该立刻将那小杂碎乱棍打死,方能替宏儿出了这口气!”
冉秋闻言色变,立刻道:“不可。”
“有什么不可?!”赵兰月先是尖着嗓子对她喊了一句,又转过头对着冉老太太哭诉道,“母亲,宏儿不过是看秋儿院里的猫可爱,抓来玩耍,那小杂碎竟然就对宏儿下了如此重的手,宏儿伤成这样,秋儿如今却还在维护一个外人,看来我们娘几个是真的没法在这府里过下去了,您可要替我们做主才是啊......”
她愈哭愈凄惨,仿若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一直木然看着眼前这一切的冉宏被赵兰月捏了一下,也瞬间哭出声。
冉老太太一听冉宏的哭声,顿时面露心疼,立刻阴沉下脸对外面道:“来人,去把那个小孽畜给我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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