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有刻意娇柔婉转的声音响起。
“世子爷,我爹喝醉了!您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世子爷,那……那贱人惯会装模作样,我们是被冤枉的,我们真是被冤枉的。”
屋内几个婆子面面相觑,脸上都是一副我没听错吧的模样。
焦嬷嬷喃声道:“难不成真是世子爷?他可从来没来过这地界!”又看向信信,问,“世子爷今儿不请客么?这会儿客还没散呢!”
有人就想去推窗看看,手上抬了焦嬷嬷轻轻一个巴掌,“还看,还不快出去迎接!”
信信一想也有道理,拉着云珠就往地上跳。
不想两脚刚刚着地,膝盖就是一软,纤细的身体朝前栽去,眼看脑门儿就要着地,胳膊突然一紧,叫人拽住,提了起来。
雪松清芬的气息扑鼻而至。
目光落处,她看见自己干柴般细瘦的胳膊上多了一只手,修长白净,骨节分明,劲挺有力。
再往下看,银色的绉纱袍角上绣着精致繁复的江牙海水,飞天蟒银甲蓝眸栩栩如生。
袍下穿着猩红暗纹绫绸裤,白棉袜子,石青粉底鞋。
鞋面上绣着银蓝万字流水纹,简洁出透出富贵之气。
她心头微悸,突然有些害怕。
“不用下来了。”
声音如微风从阳光照射的青麦田里轻轻吹过,明亮中带着一丝沙哑。
心里那一抹害怕便像阳光下的一枚雪花,倏然化成了烟,抬眸就看见一名修长高挑的少年。
夕阳暖黄的光洒向他,好像在他周身弹了一层淡淡的金粉。
幽深的瞳孔像两块深色的琥珀,封缄其中的是她的影子。
双颊微微透出些绯红酒色,漆黑的眉尾微微上扬,带出几分锋利,神情却从容和煦,说不出的风流俊俏。
信信心里有一种原来如此的释然。
果然这才是世子爷。这才像他。
*****
“不是……怎么会!”云珠大惊失色,嚷了出来。
信信肩上却被推了一把,她怔怔转头,就见仗剑正使劲地冲她挤眼睛。
几个嬷嬷早下了地,要给世子爷见礼,信信这才回过神来,双手搭在右腰边,坐在炕沿上行了个半礼。
焦嬷嬷等几个婆子纷纷下炕见礼。
他只淡淡挥了挥手,示意不必,目光却在屋里缓缓移动。
信信不由得随着他的目光游走。
屋子很小,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掉漆的八仙桌大黑窟窿张着嘴,像头饿了的怪兽。
茶壶茶杯横七竖八碎了一地。
墙边柜子屉面勉强半挂着没掉下去。
大小木盆侧像倒霉的西瓜皮。
掉了半边的炕周围,乱糟糟掉了好些砖和泥灰,还有被踩得乱七八糟的血迹。
最后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
信信立刻手心朝上,双手平摊给他看。
莹白纤细的手掌上,曾经结过痂的地方几乎全翻了起来,泪、泥、血混在一起,模糊狼藉,惨不忍睹。
就见他本来淡然的嘴角慢慢收紧。
“还有别的伤么?”他轻声问。
信信点头。可背上腰上的伤总不好给他看,眼里便露出一点为难。
他竟立刻就明白了,指着焦嬷嬷道:“劳烦您给看看。”
说完便别开了眼神,微微望着淡黄的窗口出神。
焦嬷嬷见炕上都是婆子,倒也不碍事。便从后掀开了信信的衣裳。
“老天爷!”
“天杀的!”
“真下得去手!”
婆子们争先恐后地惊呼起来。
云珠也倒吸一口凉气,又哭起来:“信信,你伤成这样,也不跟我说。”
信信看不见自己背。但也知道确实伤得不轻。之前的伤没好全,今早又狠狠摔了一跤,伤了腰,还泡过水。
魏紫一直在旁边没说话,这时也伸长头凑过去看,见状忙从包袱里掏出一个青瓷瓶子。“我们爷叫送来的生肌止血膏,快涂上。”
活血化淤的药材带着酒味顿时弥漫开,背上伤口火辣一片,信信忍不住“嘶”地倒抽一口凉气。
*****
再转眸,世子爷已经出了屋。
好像阳光也从屋里消失了一般,信信莫名觉得眼前有些暗淡。
就听外头胡媚儿大声在哭,胡娇儿辩解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头上……撞我……我爹……酒……”
“不看僧面看佛面,世子爷买了来,就是给你们这般欺负的么?传出去,倒叫世人说我们侯府是什么地方!”有人怒呛,像是仗剑。
旋即世子爷的声音淡然响起:“既然你们也受了不轻的伤。这事,便到此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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