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人的口气,似乎并不知晓她在这榻上。
窗外雪光投射进屋内,照在那人高大又挺拔的身姿上,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暗影。
梁诗韫恍然惊觉,自己这一觉,竟然睡到了天黑。
她忙拉过被褥捂住胸前坐起来,盯着黑暗中的身影反问:“这话该我问你,你又是谁?”
男子默了几息,随后抱起双臂,低低笑了起来:“你是谁家的小娘子,怎么跑到别人的寝卧里,还反倒问起别人是谁?”
梁诗韫脸颊“唰”地一下红了。
原来此人就是这院子里的贵人。
她顿时羞窘的无地自容,低头着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时,男子的身影朝一旁的桌子走了过去,手在桌面上似在摸索着什么东西。
梁诗韫背脊一挺,警惕地看过去,“你要做什么?”
男子手里拿起一节细长的东西,打开道:“点灯。”
他低头刚要对着发烛吹,梁诗韫忙喊:“别点。”
点了就什么都看见了,不点他们彼此谁也不认识,也就永远不会知道对方是谁。梁诗韫自欺欺人地认为,这样一来,就可以当做此事从未发生过。不然她擅自睡了别人的床,还送上门去给人……占了便宜……
这事一旦宣知于灯下,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男子动作一顿,放下发烛,干脆坐在凳子上静静地看着她。
屋里的光线虽暗,但他的背后就是窗牖,窗外的雪光透射在他的背上,映着他轮廓分明的腰身,还有头顶上的束发小冠,依稀隐见几分风流。
“郎君见谅,我以为此间无人居住……我这就离开。”
梁诗韫掀了被子,迅速溜到床边,弯腰摸索着穿上绣鞋。
不料起身时太猛,一阵天旋地转,竟一头向前栽了去。
就在梁诗韫以为自己会被摔的头破血流时,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她的手臂,“你没事吧?”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酒气,混着一道若有若无的甘松香气扑入鼻中。
梁诗韫站稳了脚,瑟缩着往后退。
男子忙松开手,负在身后。
“多谢郎君。”
“……你在发热?”
“一点风寒而已,郎君告辞。”
梁诗韫逃也似的朝门口走。
男子突然喊住她:“等一下。”
梁诗韫顿住,身子再次紧绷。
“这是中和丸,疏风解郁,清热解毒,对风寒有奇效。”微弱的光线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个细颈黑药瓶,递到了她面前。
梁诗韫皱了皱眉,没接。
男子又道:“今日……是我喝多了,方才……无意间冒犯了小娘子……这药就算做是我的赔礼,还望小娘子莫要推辞。”
梁诗韫这才觉得男子的声音听起来清润低越,如泉籁,很是悦耳。
“多谢。”
梁诗韫接了药瓶就走,身后果然没有男子跟出来的声音,直到走出西厢的大门,梁诗韫这才捂着胸口彻底松了一口气。
-
“王妃,不好了,大郎君出事了。”
“啪——”正在梳妆的梁诗韫脸色一变,骤然起身,手里的玉梳跌落在地上,断成了两截,她看着气喘吁吁跑进来的榴香,“大哥他怎么了?”
“方才梁家那边派人来通传,说是……是大郎君失援被围,战死在沙场,公爷他听闻消息后……急火攻心,呕血了,此刻人还昏迷着,只怕是,只怕是……”
闻言,梁诗韫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身子趔趄一晃,险些栽倒。
……
三槐堂外,挤满了族人,二房三房四房的人全来了,一个个站在门外,愁眉紧锁,唉声叹气。
众人见她回来了,默不作声地让开一个道,二叔梁荀珝上前,拍了一下她的背长叹道:“三娘子,快进去见你爹最后一眼吧。”
梁诗韫走到门口,脚沉重地如同灌了铅一般,抬了许久才抬起来,进门时险些被门槛绊倒。
屋里,继母苏氏,长嫂温氏,梁若雪,还有两个小娘都在,俱是红着眼,低声抽泣。
二哥梁元卿安静地站在床尾,双拳紧握,咬着腮帮看着父亲,双眼通红,就是固执地不肯流泪。
父亲躺在床上,面色灰白,气若游丝。
见她进来,空洞的眼睛突然回了一些亮光,父亲颤巍巍地朝她抬起了手,示意她过去。
“阿爹。”
梁诗韫扑过去跪坐在床边,握住父亲的手,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滚出了眼眶。
“三娘别哭,以后……只能你自己照顾自己了啊。”父亲吃力地抬起手,心疼地替她拭去泪珠,然后目光担忧地望着她,长叹了一息,就阖目不动了。
梁元卿忽然拔腿冲了出去,梁若雪立即哭倒在苏氏怀里,外面的人听见里面的哭声,很快也哭成了一片。
这一瞬间,梁家头顶上的天,似乎都跟着塌了。
……
刑部大牢建地格外的森严,厚厚的石头做基,铁栏杆做围,牢里牢外皆有重兵把手,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梁元卿穿着半旧的囚衣背对着牢门,坐在窄小天窗投下来的一束光亮里发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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