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找到神医谷的时候是白日。

等老神医骂骂咧咧完已经是傍晚了,药草园里草木众多,蚊虫自然也多。

朱佑跟孟荆起初还提心吊胆,生怕沈照简的混劲儿上来,一冲动把这神医给杀了。

但没想到的是,他愣是坐在大石头前听那老神医骂了一整天。

“果然,还是白月光的威力大,这要搁我得了心疾,沈照简绝不会那么有耐心。”孟荆坐在不远处同朱佑还有老神医的小学徒一起烤鸡,烤着烤着,她望着蹦着火星子的篝火,忍不住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朱佑安慰她:“倒也不会,若是您,殿下也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孟荆叹口气:“朱佑,你若是不跟着沈照简,就凭这张会说话的嘴,将来在朝堂上也一定不比任何一个言官混的差。”

“属下从不说虚言。殿下重情,您在殿下心中,跟已经仙逝的贵妃娘娘地位是一样的。”

“嗯,是的,反正等此事了结,我于他而言,便只是个亡妻了。”

孟荆闷闷答。

虽然早知道他会有一段更好的姻缘,虽然早知道当初他想娶的本就不是她而是端燕容,但还是会为他再娶而难过。

他会洞房花烛,会燕尔新婚,会跟端燕容生下另一个小梁王,会儿孙满堂。

而她,她的前半生都早已浓在了梁王府的那一方牌位上。

一个死人。

一个烂在皇室秘辛里永远见不得光的人。

连难过的资格都没有。

……

木柴被烧得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火星子窜到快烤好的烤鸡上,发出阵阵香气。

老神医骂骂咧咧了一整日,早就饿了,闻到烤鸡的香气忍不住咽了两下口水:“我说年轻人,你想听我骂,我也已经骂完了。眼下老朽已经饿了一日,你这还绑着老朽是不是不大合适?”

老神医骂完后显然心情好了不少,满脑子都是那只流油的鸡。

沈照简笑笑:“当然。”

然后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亲自去给这老头松了绑。

老神医倒也不客气,被解开束缚后忙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向着那流油的烤鸡扑去,三下五除二便将那烤鸡吃的只剩下了个鸡架,这最后的鸡架也没浪费,还被他塞给了那看上去文质彬彬很是秀气的小学徒。

“攸邈,将这鸡架送给草屋里的那个财神爷去,被这几个不讲理的困了一天,我倒是忘了给他喂吃的了,那财神爷脾气也好,不知道来嚷嚷,快送去!”

小学徒闻言“哦”了一声,忙向着不远处亮灯的草屋跑去。

孟荆随手捡起一株狗尾巴草放在手里把玩着,听了老头的这话,笑笑道:“怪不得你不愿意同我们走,原来是有别的病人。”

老神医哼一声:“我这个病人跟你们都不一样,他家财万贯,却乐善好施。陇西田亩皆出自他家,如此富庶之辈,却并无半点市侩之气,总怀一颗赤子之心,见到这世上不易之人都愿意帮一把。老朽不才,自然是该先救他。”

“天下竟有这样的公子,那他是得了什么病呀?”孟荆很是捧场,配合地故作惊叹道。

“去奔丧,然后不慎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摔得不能自理了?”这话是朱佑接的,也不怪他多这一嘴,神医喜井天下闻名,这一般来找他的应该都是些疑难杂症。

“那倒没有,就是腿蹭破了点皮。”说到这里,老神医似乎也觉得难以启齿,声音低了下去。

“……”

蹭破了点皮就需要这么厉害的神医来救,孟荆心中腹诽,忍不住想,那人确实跟他们都不一样,他们几个,个个都是刀斧加身都无所谓的那种,怎么可能破一点皮就嗷嗷叫。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沈照简也已经走了过来。

“老神医,刚刚你讲的话,本王都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大郢有沉疴,到了我们这一辈一定会改。”

“他日无论是太子登基还是本王篡权,这一点本王都会向你保证。阉党会除,通敌的反贼会灭,总有一天,百姓会安居,人人都能有一口饱饭吃。”

沈照简面上没什么表情,仍旧是那一张看着冷冷淡淡的脸,但孟荆却清楚得很,他这话绝非玩笑。

他不是为了端燕容才这么说的。

而是他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他虽脑后有反骨,顶着个乱臣贼子的名头被太子党骂了许多年,可在大局面前,他比谁都拎得清。

河南饥荒,众朝臣哭穷表示自己家里一穷二白的时候,是他接下这个烂摊子,四处去筹粮赈灾。

圣人骂他是逆子,将大逆不道的恶名赐予他多年,致使神机营腹背受敌,可尽管如此,他也从未接受过任何一封通敌文书。

他带兵征战突厥,用一身的病痛换来了边境的安宁。

他像一只虎视眈眈的狼一样卧在太子的身后,却从未想过要真的吞掉这位长兄,而是压着太子,逼得太子放弃那所谓的仁德之道,希望他能真正成长为一位储君该有的样子。

大郢是有沉疴。

圣人是老迈昏庸。

但这与沈照简无关,如果没有他,大郢的沉疴只会更重,百姓的日子只会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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