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她这个动起来的生灵,披辉洒月,一路闯空门。
沿途才看清原来整座古朴的道观,前殿后堂都没有人烟。也难怪她会自言自语,闹出点声响来,才不寂寞。
季鳞从道观依山而建的侧门,一扭腰闪身出去。
一条绿油油的小径,不经修葺的杂草丛生,藤蔓倒挂,嶙峋错乱的呈现在眼前。
凉拖鞋踩在枯荣的败叶新枝上,被吞噬了标志性的脆响声,闷闷地,仿佛踩在一条条厚厚地藏着暗伏的路上。
她在塌了半边的枯树边上,顺手折了根枯枝,挥舞着往前走。
长棍驱散蛇虫,引路探地。
到底是熟门熟路,比以前都要快。
到了后山的时候,热闹得仿佛在山涧里开大会的鬼神们一见到她就安静屏息。
然后声音更乱了。
‘来了来了。’
‘她来了。’
“嘶——”季鳞在地上看了两眼,顺着灵光暗影的草丛里,用手扒出一株有用的。
她把棍子甩开,把草连根带土的嚼碎,然后“呸呸”两声吐出来,用手涂抹在膝盖被划破的地方。
小阴山后山是一处山势险峻的深谷,中峰断辙,悬崖峭壁。季鳞坐在一块月光晒石上,两只脚悬空踩在山涧的空气云上。
这块石头足够她躺下,但此时她只是坐在断峰的石头上,双手背撑杵着石面,悠闲地眺望山峦与星空。
深谷两岸是陡峭在攀比的山巅峰峦,一条小河也乘山势泄落,在对岸直壁成了飞流瀑布,喷云吐雾。
双脚的下方是云雾缭绕的深谷,深不见底,仿若墨洗。
鬼神们悠哉地从山涧下涌了上来,黑乎乎的雾把清白的云丝搅得一团乱,它们叽叽喳喳地冲到结界边缘,在季鳞的肩膀和腿边戳她。
‘你来晚了。’
‘难道是谈朋友了?’
‘不会吧不会吧,我记得她上个月还是个雏。’
‘看看,看看,用鬼眼看她灵体元身破没破。’
‘等等,你们别吵,我猜肯定是因为她上个月说的什么‘高考’?’
‘不对,高考是上上个月。上个月说的是‘查成绩’。’
‘小鳞鳞没有拿到‘查成绩’?看她怎么不高兴的样子,肯定没有了,小鳞鳞那么笨我就说吧……’
几个黑黢黢的身影漂浮在空中,越发明显,凑头在一起光明正大的讨论她。
这么多年过去,也只有季鳞一个“消遣”。就连那几个以前不爱亲近人类的鬼神,此时也高冷的飞到了季鳞的头顶,傲然的俯瞰她,指指点点。
它们遮住了她看天观景的视线,各个都天生一副阴阳怪气的腔调。季鳞早就习惯了它们这种没常识、没礼貌的样子。
她伸出右手在侧边的浓雾影子上抓了一把,然后推开,“别戳我,脚上擦破了。”
然后抱住双膝。
夏日炎炎,周身骤冷。
季鳞在心中后悔自己走得急,忘记多穿件衣服,好歹不要露腿在山里狂奔。
她埋汰众鬼神,“没良心的家伙们。”
‘嘻嘻,是你太笨。’
季鳞赌气:抖擞一下肩膀算她输。
鬼神们据说是被一个强大的人族天师封印在这里的,以小阴山的气运镇压,除了天师本人没人能解开。
而且只有身具阴阳眼的人,才能看见这种追溯到洪荒时期留存的鬼神。
这么多年了能见到它们的只有季鳞一个,闻阳道人纵使修为高深但也只是能感应到它们的存在。
在发现小阴山有鬼神后,为了安抚它们,闻阳天师就和鬼神们许下了约定。
就好比“只要他新收的小徒弟每月一次来给它们‘玩’,它们就安分守己。”
十多年过去了,鬼神们依旧没有倦怠,每月一次见她,都是兴致勃勃的。
晚了,或者没来。后山的鬼神煞气就会更重,扰得整座小阴山都不安宁。
有一次季鳞生病没有过来,把鬼神们“憋”得煞气大增。整座山半年都没有新植再生,差点就灵脉枯竭,鬼气弥漫成了鬼阴山。
见到她‘受伤’,没有半点同情心的鬼神们嘻嘻哈哈地围着她,七嘴八舌地问她:‘小鳞鳞,怎么受伤了啊?嘻嘻,你可真笨,像你小时候一样笨。’
季鳞抿嘴,抬起脸,精准无误的看向说她的那只鬼。
瞪一眼。
果然,又是讨厌鬼。
讨厌鬼旁边的记仇鬼,一脸黑气滚滚的“追忆”:‘还记得,你还是个包子脸的时候,被你那个讨鬼厌的师父带着来见我们。你师父那么严肃不肯抱你,你肯定是走山路过来的,摔得鼻青脸肿,像只萝卜,好惨哇哈哈哈……”
季鳞又瞪记仇鬼一眼。
本来平静得有些低靡的心情,自然而然就上涨了,她用鼻孔出气,呼呼胆大地哧道:“你才像萝卜。”
“要不是着急见你们,我才不会跑,跑起来也不会心急得踩进新挖的兔子洞里擦破了腿!”
语毕,心软鬼突然在她膝盖上吹了一口气,刺骨冰寒,冻得才说完话的季鳞尾音一颤。
甚至她有一瞬怀疑自己年纪轻轻就得了老寒腿。
她蹬腿的动作一滞。
怕踩到蹲在她脚前面的虚空上,她认为的唯一有‘良心’的鬼,
“嘶……心软,你干嘛?”
‘是啊,心软,你怎么用鬼神力给她治腿呢。多浪费啊。’
厌世鬼一把拉开浓雾,两只鬼走开了。
脚下空空的悬崖看着人害怕。
就知道它们会这样说,没心没肺的鬼神们。季鳞气血上涌,涨红了脸,心里却没多大难受。
她张开双手,呼了一口恶气,然后转声说起了别的。
“关于我腿上再过几分钟就要痊愈的小小伤口的话题就此打住。这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我有些累,但之后会比较空闲,可以经常来看你们。”
“外面可是什么五光十色的东西,什么样的建筑和人都有。过了子时,我这月的任务就完成了,今天就回去了。”
“现在还有时间,你们想知道什么?”
众鬼神们激动地围了上来,鬼气更浓,温度更低,触物结冰。
黑雾几乎将季鳞围成了一个蚕茧。
她把指尖不小心结出的冰霜搓掉。
撕裂的冻冰肌肤猩红,微疼。
季鳞蹙眉,好险没有流血。
可这种感觉让她熟悉,被很多鬼神包裹着,一点也不孤单,也不会惧怕。
“还有不到两个时辰,我快点说。”
“今天就从什么叫大学说起。说起这个,我其实还挺想去上大学的,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季鳞打着哈哈,仗着鬼神们听不懂,就无所顾忌地畅抒心怀。
一人众鬼相处融洽。
她是悬棺婴儿不错,师父说他捡到她的时候,她还没死成。
所以她要好好活着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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