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依旧奔波着,哒哒的跑在僻静的大道上。

车内温润,烛影憧憧。

沈羿苛为宋延倾斟茶,低眸道:“那人是致远侯独子林玉蛟。”

宋延倾收回视线,看向他,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轻轻的应了一声。

沈继续道:“如今陛下愿意提拔些寒门贵子,京都各世族也都收敛了不少。”

“就说这两年前被查案流放的顾家独子——顾城也,算是枪打出头鸟,后来被褚老将军用一纸婚约保下,如今在北境跟着褚小将军征战,也算有了些功绩。”

宋延倾抬眼,指腹摩挲着杯壁,看着沈羿苛,自言道:“婚约?”

沈羿苛低眸一笑,补充说:“褚家人丁单薄,自然是和流川郡主的婚约……”

宋延倾听罢,饮下热茶,眸子漆黑透亮,看不清思绪悲喜,只微微点头,似是等着他继续说。

“还有那尚七,尚慕思,家中排行老七,她爹是京都数一数二的富商,主要做矿产生意,虽是一介女流,却颇有商门风范,成年后便随着她的兄长商行队伍走南闯北,也不怎么回京。”

“我说的这些……都是郡主的好友,我知道都察院名贴详记大都是你亲自过目,只是京都风云诡谲,人脉交际繁杂,若不能熟知全局,怕是不好行动。”

“有话大可直说。”

沈羿苛一摆袖,无奈朗声道:“也罢!我便是代华舒问你,都察院名贴万万,上到权臣下至街边乞丐,事无巨细,皆记录在册,知天下事,唯独少了一人……不过,你向来有主意,我可什么都不管了,华舒那边你自己搪塞过去便是,大家只等着给你接风洗尘。”

“你也知道的,都察院如今大多是从刑部大理寺调过来的,也有一部分是近年遴选所得,虽说有些急事难事你也偶尔亲自来过一两回,但也要多多露面,不至于大家连都御史大人都不认识……”

“倒还不如不来京都呢。”

“以前是碍于天官身份,如今尘埃落定,世上便再无天官,你……”

沈羿苛投去一枚同情的目光,从前碍于天官身份,不好露面,只得躲躲藏藏,如今有天子助力,巫族覆灭换得他安稳,唉,东躲西藏惯了的,可怜的娃。

宋延倾朝后半倚着,眼尾飞起,微仰着下巴,不屑转眸,紧闭着嘴一言不发,只冷哼一声。

沈羿苛脸上一阵抽搐……

“我想多了,原是你嫌我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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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绕枝头,白纱拂红墙。

褚寿随着那内官快步走在虹桥之上,踩着实木,发出硿硿的声音。

褚寿低身揉着膝盖骨,尽力跟紧他的脚步,一拐一拐的,身形有些不稳。

疾走几步,终于忍不住,一跺脚,甩着轻纱袖袍,索性发起火来:“我说……小内官,我!”

褚寿义愤填膺的指着自己。

我!前天一路北上去了苍嘉城,早上鸡还没醒就起来准备祭天事宜,又坐了一天马车,我脑袋都快要炸了,脚后跟都要平了,走这么快急着投胎吗?

小内官转头满头大汗,面色发白,满是急切的眼神,褚寿看着这一幕有些话又被咽了回去。

“郡主,您有什么吩咐?”

褚寿讪讪笑道:“无事无事,带路带路。”

对面虹桥上,有二人走着,一人眼热,虽相隔甚远,却一眼便瞧见了他们,惊喜道:“许大人,您瞧那廊上走着的,像不像……我明齐的小郡主?”

说话这人是大理寺卿卫筹,五十又八,中等身材,常以笑脸迎人而遇事果断决绝,作风狠辣,人道笑面虎。

被他换作许大人的则是刑部尚书——铁面无私许纯如许大人,年近花甲,依旧精神矍铄,眼睛明亮,依旧正直坦荡,是不变的端人正士。

许大人摸了把胡子,转头望去,开口道:“郡主?瞧那绿衣,应该是了。”

“这郡主可是奉旨回京?如若不是,那得要问上一问。”

许纯如摇头笑了笑道:“郡主自小便有主意,可谓是事事有把握,老兄你啊,莫要再在一个坑里掉两回。”

卫筹听罢,仰头朗声大笑道:“惭愧惭愧啊,多谢许大人提醒。这年轻一辈人才济济,咱们两个老朽还是躲远点好。”

许纯如捋着山羊胡,应道:“连宰辅都闭着气儿不过问,哪儿轮得着咱俩。”

卫筹笑得狡黠,又转头看向对面廊桥,故作神秘道:“是吗?我看不见得吧。”

不一会儿,褚寿便迎面快步走来,上前恭敬行礼,沉声道:“见过许大人,见过老师。”

两人负手,皆受礼轻轻颔首,卫筹语重心长道:“嗯,亏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师,那老夫便多嘱咐你几句……”

卫筹抬手指了指身后,继续道:“前面啊,是个烦事窟,我俩啊,都唯恐避之不及,你呢,别看那些人群情激愤,也少与他们搞什么看起来像结党营私之类的破事,与娘娘叙完旧便快快回家。”

褚寿低眉顺眼的答道:“哪儿能啊,家里端坐着将军和宰辅,这种事儿也轮不着我说话的,老师。”

卫筹抿着嘴,赞许的点点头:“好,你心里清明便好。”

褚寿这一辈子最怕的便是诸如老师、先生、博学和师父之类的顶顶人物,一见了便是低眉顺眼,浑身不自在,照理说不应该,可她着实是控制不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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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虹桥,穿过月华门,一条长长的外道贯穿南北,清一色的灰白砖石铺列开来,立着红墙绿瓦黄色琉璃,月光之下,越发清晰。

通道正中间,跪着一排身着官服的大臣,约莫十二三个,领头的跪着直直的,其余人皆伏地而跪。

禁卫军统领魏宇成逮着一队禁军将他们里里外外围了一圈,在那里僵持着。

褚寿路过,看着这景象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外臣未得诏不得踏入后宫半步,宫里的规矩什么时候变成摆设了。

魏宇成与褚寿眼神相接,似是感受到了她的不悦,颔首低眉示意。

以李申为首的言官谏官,外加几个礼部吏部的散官冒死闯禁宫,只为请贵妃早日做定夺,在太后回宫之前速速扶太子上位代理朝政……

啧。

褚寿看着他们不禁摇摇头,负手跨过门槛,进了福宁殿。

原本倔强坚持的大臣们开始骚动起来,窃窃私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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