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安道:“老夫身位仵作五十年,从未见过此等死尸。”

卢仲远问道:“罗师傅,如果我还想知道更多,还有什么办法?”

罗安向卢仲远拜伏行礼道:“指挥使大人若还想得知更多,小人需要清腹开颅,排列比对,方可得知。但死者为靖海卫士卒,小人不敢胡乱施为,还请大人首肯。”

卢仲远道:“可以,此次遇事,本卫死伤甚众,此仇不可不报。在场众将士,都会理解。”

罗安即刻指挥几个仵作和学徒忙碌起来,先清理了这名藤牌兵的腹腔,将其心肝脾肺肾一一摘取,放置于一旁的白布上。

摘取过程中罗安道:“有异状!”

罗安首先将心脏摘取举起,没成想自以为已经切断后,托举出来仍然困难,将灯凑近一看,才发现竟然有数不清的肉色丝线牵连在脏器上,丝线极其细微,比发丝还细,但数量够多,颇有拉力。

用利刃将其割断后,罗安又用手掂量,仔细查看,点头道:“这人脏器都有萎缩,份量过清,着实不对。”

将脏器一一摆放在白布上之后,上面都有大量黑色斑点,状若霉菌,而且份量确实偏轻。

最后,罗安亲自拿起斧头动手开颅。

劈开头骨之后,罗安惊呼一声!

那头颅里,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

此人颅骨内,脑髓已经被一群互相黏连的长虫覆盖,这些长虫又以肉丝相连,密密麻麻,如同竹荪一般。

这些长虫如今已经颜色发黑枯萎,大抵是都死去了。

一时之间,旁边许多看不下去的人都弯腰呕吐了起来。

罗安抬起头来,和卢仲远四目相对,卢仲远问道:“罗师傅,这头颅之中的东西,就是罪魁祸首了吧。”

接下来的两个多时辰里,四个仵作,四个学徒,将尸首一一解剖,果然都是此等情状。

潘正直看得双腿发软,面色铁青。

卢仲远将潘正请入卫署衙,倒了杯茶给他,试图跟他聊聊:“潘大人,你也看到了吧。”

“被这些玩意儿咬到,脑子里就会长这种虫子,很快就会变得跟他们一样。我看黎县丞他们怕是也难救治了。现在我还不知道船上那王八蛋杂种是怎么做到把人变成这般模样的,但是他自己也是个怪物,跟他妈妖怪一样。现在这事儿怎么办,我们得尽快商量个办法出来。那怪物能从水里水遁,我的弟兄不能确保他会不会跑到县城或者泉州府去投毒。”

卢仲远看着潘正,试图让他配合自己。

潘正大喝了几口热茶,勉强冷静了下来,才问道:“卢指挥使打算怎么办?”

卢仲远道:“塘报我肯定得照实写,一会儿还要大人的仵作和师爷帮忙。”

潘正忙点头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卢仲远又道:“但是,大人您这边的奏疏公文怎么写,就要讲究了。”

潘正不解。

卢仲远道:“海澄县和泉州府,必须要发榜,告知民众。您想想,海澄县和泉州,人烟稠密,客商遍布五湖四海,要是在这两个地方发生这样人咬人,人传人的事情,如何处理得了?到时候怕不是要湖广江浙的大军全体进入闽地才能平息?”

潘正犹豫道:“可是,此处年入杂项税银占天下三有其一,本来昨日有那鬼船飘进月港,就已经闹得人心惶惶,许多商船都不敢出海。再把此事张榜公示,势必影响今年税银全局。本县,实在担不起这样的责任。还望指挥使大人尽力搜捕射杀此等妖物!”

卢仲远苦笑道:“大人,这样的事情能够以常理忖度吗?我们如何得知这样的怪物有几个?还有多少毒可以投?还是海澄县,泉州府,有一百人,二百人被它投毒,到处咬人,如何处置?本卫虽然兵力不缺,但马骡数量着实不足,跟北疆边镇无法比拟。我要是手头有两千马队,我倒也不慌。

何况大人您别忘了,就算是本卫的塘报公文,一旦南北直隶兵部的科道官员和都察院的御史下来走访查探,按惯例,他们的题本奏疏也要张榜公贴的。

您和知府大人如果不配合我,我可是要先在题本上跟上面讲个明白的。”

潘正听卢仲远说的也有道理,但又有侥幸心理:“要是卢大人你们很快把罪魁祸首抓住,回头把它弄死,兵部和御史们又不认这种,这种,这种妖怪奇谈,或是不认这种病。我们早早戒严,商民惊惶,四散逃离。漳泉税银大挫,又该如何是好?”

卢仲远冷笑一声,低声道:“这种事情,潘大人您这样的还用我教吗?说是鼠疫,时疫,都可以,怎么措辞,怎么安抚牙行,您比我清楚。反正你们和泉州府必须配合我们靖海卫,一来要有宵禁,二来要组织乡勇巡守,各村夜里闭门闭寨,设瞭望哨丁。第三,要给我靖海卫筹集马骡,至少要五百匹。第四要多备铳炮,佛朗机炮,威远将军炮和虎尊炮等。还要多备火药,铅弹丸,石弹丸。要都司和行都司都派人来。”

潘正心想,这个卢仲远,看来也是趁机扩权,索要马骡,这笔账,日后还得慢慢跟他算。

卢仲远又道:“这个事情背后不简单,实话告诉潘大人,那天在船上我还看到一个怪物,比今天大闹我们靖海卫的个子还大。这鬼船可不是自己飘到月港的,背后还牵扯到一桩十余年前的大案子。关于此事还想请教大人。”

潘正惊道:“啊?还有?这,这,找法师道士能收服他们吗?”

卢仲远凑近潘正,举起手里的钢刀道:“只有这个,能收拾他们。道士和尚尼姑,只配给这些怪物当盘菜,大人不信可以把黎县丞带回去,让莆田的和尚来超度他试试,只是,别被他咬到!”

潘正看着明晃晃的钢刀,愣愣的道:“那卢大人还想请教什么?”

卢仲远道:“大人可听说过江南顾家十宝船一案?”

潘正摇头道:“本县没听说过,本县原本在河南调过来的,对闽地和江浙都不熟,不过,可以帮卢大人到泉州府问一问。”

卢仲远微笑道:“那就有劳大人了,这案子应当是与江浙一带有关,却不知他们当年的走私大船,怎么就飘进了咱们月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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