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眼中涌出几分惊恐,一时有些语无伦次:“惹恼了山神爷?山神爷他……那又怎地?”
秦步云冷笑道:“也不怎地,只是山神爷一恼,便要吃人。”
一听“吃人”二字,那齐家上下均是悚然之色。
张氏硬撑着心绪,开口道:“山神爷要吃人便吃人,官爷们自去料理,怎地又来俺家?”
周茫接话道:“山神吃人,皆因齐三秋当日在雁荡山上胡作非为。如今他整个人已不知去向,冤有头债有主,此事自是由齐家负责了。”
张氏像是想到了甚么可怕之事,低声问道:“官爷,怎么个负责?”
周茫道:“倒也简单,山神要吃人,齐家拿出一个人便是了。”
张氏的脸一阵抽搐,张着黑洞洞的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齐三秋的岳父、岳母,倒是放心了许多,因他二人原就不是齐家人口,既要捉拿齐家的人,那就与他们无关了。
至于齐三秋的爷、奶,爹、娘,本是一直沉默寡言,此时却纷纷叹道:“官爷,山神爷既要吃人,就将我拿去吃了吧。”
秦步云讥笑道:“你等一群老货,受了几十年的劳累,又嚼了一辈子的五谷,那一身老肉不是柴得紧,便是苦得慌,山神爷就是吃到了嘴里,也要吐出来。”
孙房平站得虽远,也笑道:“秦兄这话在理,山神爷还是爱一口软和香甜的。”
周茫双眼扫过齐家五个孩童,也不指谁,口中只说道:“就他了。”
不等齐家上下反应,周茫袖子一扬,只见一样物什跃在空中,身形骤然幻大,轰隆一声砸在地上。
这正是憋了半天的李卯,只见他一手拽着乾坤一气袋,一手挺着碎金混铁棍,瞪着齐家老小,口中哇哇乱叫道:“是哪个要与老爷一同去见山神爷?快快出来!”
齐家众人一见李卯生得人脸猫相,身子又十分壮硕,立即被唬得惊慌失色。
那五个孩子都往瘦小的张氏背后躲,周茫已看准其中一个小子,拿手一指,道:“这小子倒像是山神爷爱吃的那口。”
齐家五个孩童之中,那个被周茫指着的小子确是穿得齐整些,脸也干净些,剩下四个皆是乱蓬蓬的头发,脏兮兮的脸庞和皱巴巴的衣裳。
更重要的是,在五个孩子中,被张氏护得最严的便是这小子。
世间父母,能将一碗水端平的,虽有,却是不多。
张氏一脸惊恐,将那小子挡得更严了,狡辩道:“官爷!可不能拿了他去!他自出娘胎便带病!皮肉不净!只怕脏了山神爷的嘴!”
见张氏这般激动,周茫更加认定这小子是齐家最受宠的孩童。
李卯哪管张氏说这言那的,径直解下乾坤一气袋,一手拨开张氏,作势就要将袋子扣在那小子身上。
这齐家小子约有六、七岁,已是哭成一个小泪人,口中嚷道:“爹爹!救我啊!”
话刚落音,只听得院角突然发出一阵闷响,好似有甚么物什将要拱出来。
众人往院角望去,只见那片空地猛然出现一道漩涡,原本硬实的地面竟如流沙一般,随着漩涡打转。
忽地,一只人手从漩涡中心伸出,不停向上抓着,像是想要抓住甚么东西,好从地下爬出来。
李卯见状,收了乾坤一气袋,将碎金混铁棍伸了过去,口中吼道:“抓住棍子!俺拉你上来!”
那只人手一碰棍子,倒真就抓得紧紧的,李卯只轻轻一提,便从漩涡里拽出一条汉子来。
只见那汉子生得五短身材,穿着一身粗布短衣,面皮黝黑,左脸有一颗大黑痦子,不是别人,正是消失多日的齐三秋。
齐三秋落了地,先自喷了一口黄泥,揉了一把脸,随后一眼便找到了熟悉的秦步云与孙房平,半是逞强,也半是恳求道:“官爷们!你们要拿就拿我去罢!别扯我儿子!”
李卯怒道:“你这痴汉子,俺才是来拿你儿子的,怎地不叫俺一声爷!”
齐三秋本就灰头土脸的,恍恍惚惚之中闻声望去,这才看到了李卯的模样,只觉有些面熟。
忽然,齐三秋朝李卯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口中不住念道:“山神爷爷!你吃了我罢!别再让我吃人了!”
李卯咧嘴笑道:“好个大黑孙子,俺却是只爱吃鱼哩。”
秦步云、孙房平二人俱是楞在原地,这山神之事不是周茫一手编来哄人的吗?齐三秋怎地管李卯叫甚么山神爷爷?
周茫也是心下一怔,自己随口一编的山神,只是为了试探齐三秋的下落,没想到真就将他诈了出来。
更没想到的是,那雁荡山似乎还真有甚么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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