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笛默默听着三个家人的谈话,一句都没有插嘴。她好像被人施了魔法,说不出话,动弹不得,又好像自己的心再次被掏空了,只剩下如三四五排甬道上那被丢弃的纸片碎屑。

搬走了!就这么搬走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陈笛的心不由自主地缩了起来,越缩越紧,紧得让她感觉到了深深的疼痛。午饭,陈笛根本咽不下去,她端着碗,皱着眉头,不说话。妈妈以为她不舒服,也没有勉强她,就让她去躺一会儿,下午让她带了些压缩饼干去上学。下午上学,陈笛一个人沿着西北片区的主干道向大院外的公交车站走。走着走着,她的眼圈就红了,压抑了一中午的情绪就这么爆发了。上了5路车,她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座位,对着窗外,不停地抹去眼泪。

贺扬去年九月上大学之后,陈笛就再也没有见到他。寒假贺阳回到湖城的时候,陈笛偏巧又在爷爷奶奶家,等她开学回来,他已经返校了。听妈妈说,贺阳上了大学,更帅了,又长了个子,体格也强壮了,言谈举止更成熟了,越发像周里京。陈笛心里觉得失落,只能盼着他暑假回来,甚至猜测下次他回来,会不会以大学生的姿态率先开口和她说话。那样的话,她一定要抓住机会,绝对不躲开,好好珍惜看见他的时光。然而陈笛万万想不到,自己才上了半天学,贺阳全家都搬走了,暑假他也不可能再回到大院来。这意味着以后再也不可能见到他了。陈笛越想越是绝望。她的眼泪默默流了一路,整个下午都红着眼圈。座位周边的同学都关心她中午回家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被爸妈训了。

下午放学回来,陈笛再次走过三四五的甬道,看着那些仍在原处的纸张杂物,再看看贺阳家空敞着的前门,竟神差鬼使地走了进去。四年了,这竟是陈笛第一次走进贺阳家,而此时他家已经搬走了,这里已经不是他们的家了。然而她连这个人搬走后的空屋子都没有真正走进去,因为屋门是锁的。陈笛尝试着推了推,屋门纹丝不动。陈笛失望地反身准备出来,可她又不甘心,就站在窄小的前院里呆呆地打量,试图在这个空间搜寻到一些有关贺阳的痕迹。

东西差不多搬空了,只有靠近煤房一角的那张旧桌子被留了下来,桌子上丢着几本杂志和课本,陈笛捡起来翻看,扉页上写的名字是贺峰。这小子,陈笛心想,果然不爱读书,上学期的课本都不要了。陈笛放回了课本,低头时发现桌子下面的地面上有张卡片,就俯身捡了起来,这是一张BJ天坛的明信片。她以为又是贺风的,谁知翻过面却看到收件人是贺扬。陈笛一字一句地默读这明信片上的文字。

西安冶金建筑学院8732班贺扬收

贺扬,你好!

祝你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寒假回湖城见!

BJ钢铁学院胡斌

87.12.23

这应该是贺阳的高中同学在去年年底从BJ寄到西安他的学校的。豪迈的字迹,简单的内容,还有那名字,八成也是个男生。但是这明信片怎么又在他湖城的家里?是他寒假回湖城时带回来的么?怎么又不小心掉在地上,搬家时被遗落了?但这似乎不是重点,陈笛捏着这张蒙了尘的明信片,最大的反应是贺阳居然叫贺扬,而不是贺阳。陈笛苦笑着。要不是自己在他家寂寥的前院,捡起了这张遗落在地面上的明信片,怎么会知道他真实的名字。而自己,这四年竟然一直都以为他叫贺阳。还有贺峰也不叫贺风。陈笛一直以为这兄弟俩人,一个是太阳,一个就是风,谁知道他们却是飞扬和山峰。从来没有人告诉过陈笛兄弟俩的名字是哪个字,她相信全家人谁都不知道。这竟是一墙之隔住了四年的邻居。

贺扬,飞扬,飘扬,昂扬,颂扬,激扬,悠扬,清扬。陈笛一股脑想出了一堆与扬字相关的美好的词,仿佛每一个都能贴合贺扬。他,的确配这个扬字。这几年,他留给自己的印象,不就是这样一系列的美好感觉么?

陈笛没有舍得再次丢掉那张被贺扬家人遗落的明信片,她把它小心翼翼地塞进自己的书包,带回了家。晚上写完了作业,偷偷拿出来,反复地看。她终于有了贺扬大学的地址,哪个学校,哪个班级。她萌生了一股按照这个地址给他写信的冲动。可是写什么呢?写我是你家邻居陈笛?我无意知道了你的地址,所以写封信给你?理由太牵强了。写我一直关注你,你是我的榜样?这也太傻了,这种话怎么说出口?自己还是个高二的学生,总不能给大学生写表白信吧?陈笛想了好几天也没有个主意,又想不行也寄张明信片给他,随便问候一下,不要署名,他也不知道是我。但是,那又有什么意义?陈笛再次否定了自己。纠结了半个多月,陈笛什么都没有做,却到了放暑假的时间。那么他应该放假,回了湖城,不在西安吧?就算写了信他也收不到吧?陈笛为自己的怯懦找到了充分的理由,索性就放弃了写信给贺扬的念头。她把那张捡来的明信片好好地藏在抽屉里的最深处,就像把再也没有机会见面的贺扬永久地珍藏在自己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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