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末,东边天际露出了鱼肚白。
韩绍清握着青竹笤帚,徐徐将地面上掉落的枝叶清扫成堆,范莨用另一根笤帚在帮忙。
“最是杜鹃堪痛惜,风吹雨打皆离枝。”一名白衣书生拾起一截断掉的杜鹃花枝,触景生情的吟着诗。
仿佛在回应他的话语,倏地,不知从哪儿冒出了几声子规啼鸣,叫声不大,但里头掺着的那种哀凄却格外明显。
范莨听得头皮发麻,抬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放堂后,两人往藏书阁的方向走去。
“昨儿简直是一阵妖风。子愍兄最为钟爱的檀木笔架竟被掀落了地,摔裂了。”忽然,他声音一顿,分了神,“那,那是……”
韩绍清顺眼望过去,只见粗大的榕树底下,像是有一团小小的身子缩在阴影处。他略沉吟了会儿,抬步朝那处行去。
范莨捏紧袖笼,也跟上了他。
察觉到有人靠近,那团小小的身影动了动,慢慢仰起头来。
韩绍清明显的身形一怔。
是个五六岁年纪的孩童,颓然坐在榕树根处。他身上裹了件灰扑扑的破旧麻衣,头发蓬乱,脸上也脏兮兮的,唯独一双眼睛甚是漂亮,只是看起来木木的,没含什么情绪。
范莨打量了半晌,微微弯着腰,显得极其和气的问道:“你家在何处?怎的到书院里来了?”
孩童目光低垂,未语。
韩绍清从怀中取出半张烙饼,递了过去。
他眸底游荡着一些情绪,摇了摇脑袋,却用手指勾着他的衣袖,不肯松开。
正在两人以为他口不能言时,他的眼眶浮出一层薄薄的水汽:“娘亲没了。”
“那,你父亲呢?”
“爹早没了。”
范莨窒了窒,把更多的疑问咽回了肚子里,又想再说点什么,以结束掉这个伤感的话题。
一小撮一小撮的光从榕树叶的间隙里漏下来,光斑零碎了一地。韩绍清目光落在勾住自己袖角的细小手指上,久久沉默。
青石小径上,三人缓缓走着。
正是阳春三月,枇杷林结满了黄澄澄的果子,只须摘下几颗,剥开薄薄的皮,就可以吃到里面丰盈多汁的果肉。
但是,另外的两人,一个神情沉郁,一个脸色茫然,显然并没有品尝果子的雅兴。范莨只好艰难的把目光从枇杷树上移开。
直到木屋跟前,里头的人大抵是听到动静,木门缓缓开了。门内的老者形容枯槁,一双浸透了岁月的眼看向他们。
那孩童仿佛觉到一丝冷意,不敢与之对视,极其胆怯的缩了肩膀,惶惶的隐到了韩绍清身后。
“荀伯,有个不情之请。”他躬身施了礼,“这孩子失去双亲,无家可归。可否暂且收留他几日?”
范莨也赶紧一并作揖。
“你们且回吧。”老者目光攫住那一小团瑟缩的身影,“他留下便是。”
孩童一时惊愕,欲要抓着韩绍清说些什么,却猛然发现自己张不得口,整个儿也半点都动弹不得,急得眼里又积蓄了一层水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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