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少年硬的时候比任何人都硬,软的时候比任何人都软,并且软起来就像一阵风,左也去得,右也去得,上也去得,下也去得,让人很想感受一下,这阵风到底想去哪里。

黎朝自问向来都是别人想找他做朋友,但他现在却第一次有了想找别人做朋友的念头。

倏忽间,易寒宇却似已看透黎朝的心思,一杯酒下肚后,缓缓道:“你想要一个不一样的朋友?”

黎朝道:“你对我好奇,也许只因为我们现在已是朋友。”

易寒宇却很实在:“可别忘了,你是追杀别人的人,我是被别人追杀的人。”

黎朝道:“你想说什么?”

易寒宇道:“有朋友的人死得早。”

黎朝道:“没有朋友的人,活着岂非也和死了差不多?”

易寒宇忽然笑了,道:“像你这样的人,是不该呆在杀手组织里的。”

黎朝道:“你觉得很奇怪?”

易寒宇道:“很奇怪。”

黎朝也忽然笑了,道:“所以,我才说你是那种比我更适合做杀手的人。”

易寒宇沉默着,似在沉思。

黎朝双眸中也已有了沉思的表情,忽又道:“我的确是孤儿,若不做杀手,我连躲避风雨的地方都没有。”

易寒宇点点头,人生在世,若连躲避风雨的地方都没有,那与空气中飘荡的尘埃又有何异?

躲避风雨的地方并不能算作任何一种物质上的享受,只能算是灵魂上的一丝安定,但也仅仅只是一丝而已。

良久,易寒宇道:“杀手组织那种地方虽能让你躲避风雨,也没有人干涉你做什么,但即便事出无因,我想,你也迟早会脱离那种地方,你也应该脱离那种地方。”

黎朝嘴角露出一丝凄凉的笑意,道:“你有所不知,当你还没有能力的时候,那至少可以让你觉得总算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回去。”

易寒宇当然能了解黎朝的这种感觉。

因为他也实实在在的过了一段那种日子,那种感觉就像没有根的浪子,心里有多么凄凉酸楚只有自己知道。

那就是伤,那就是痛。

那就是人生的无奈。

那本是种看不见阳光的日子,没有欢笑,没有温暖,甚至没有一餐半顿的饱食。

在那种日子里,你只能时时刻刻都在等待,等待一处伤痛过去,又等待下一处伤痛过来。

黯淡的人生与岁月,即便你的身体早已松弛,但你的精神却永远无法松弛。

易寒宇犹记得自己还是人奴的情景,每次看见那救助自己脱离苦海的灰衣大汉时,灰衣大汉都在擦他装着粗粮的破碗。

又是良久,易寒宇叹息一声,道:“其实已可想象,你加入杀手组织,只因为你那时已无处可去。”

黎朝笑得更凄凉,缓缓道:“我现在还是一样无处可去。”

易寒宇道:“你杀人难道只为了要找个可以栖身之地?”

黎朝立刻摇头,并且摇头很多次。

他的伤痛越深、越多,他就摇头越重。

他杀人只为了让更多的死人下去陪一个死人。

一个他已故的爱人,一个他亏负太多的女人。

易寒宇又给了他一杯酒。

等他喝了,易寒宇才笑道:“你认为酒是什么?”

黎朝道:“酒就是酒,还能是什么?”

易寒宇笑道:“酒不仅是酒,还是一种乌龟壳子,可以让你受到伤害的时候逃避进去,到那时候即便有人想要砸你伤你,你也看不见了,所以你的伤痛也就到那为止了。”

黎朝苦笑道:“你这比喻……还真贴切。”

易寒宇道:“现在你也许还需要躲进乌龟壳子里疗伤,但也别太久了,因为这个世上肯定还有些人在等着你,也还有些事在等着你。”

黎朝又要了一杯酒,喝下,才道:“那……我们是朋友了?”

易寒宇点了点头,道:“我们是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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