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下午当男孩们在练习鸟叫时,突然有只体积硕大,嘴宽喙阔的鸟,呱呱鸣叫着停靠在附近的树丛里。“看哪!”一位男孩大声笑着说——其他每个男孩的心几乎快跳到喉头,知道这下又要因那男孩子的大嘴巴而遭惩罚。有好几次他总是不三思而行,但这次“金刚哥”要给他好看。他走向那位男孩子,很严厉地对他说:“把那只鸟抓来——要活的!”康达和伙伴屏住气息看着这男孩爬向那只左顾右盼的大鸟所呆站的树丛去。但当男孩子纵身扑向它时,那只鸟奋力地挣离他的手,狂乱地振翼而飞——男孩跳起直追,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康达和其他人都吓坏了。很明显的,“金刚哥”会命令他们去做任何可能的事。往后的三天两夜,当男孩们在附近出操时,他们总彼此抛个眼神,然后望着附近的树丛,所有的男孩都很狐疑也很担心他们这位失踪的伙伴是否发生事情了。以前大家很恼怒他的所作所为常害大家遭连累;他现在一走,似乎已不再是他们其中的一分子了。
第四天清晨当大家正准备起床时,“裘裘鲁”的守卫以信号通知说有人走向村子。一会儿后,传来鼓声的讯息:他回来了。大家急忙冲出去见他,高声地欢呼,好像自己的亲兄弟已从长途跋涉的旅程中归来。他又瘦又脏,全身布满了伤痕和瘀青。当他们冲过去,拍打他的背时,他有点摇晃。但他还是勉强地咧嘴露出了一个无力的微笑——事实上,他也该如此。就在他的手臂下夹着一只鸟,翅膀、脚和嘴巴被用藤索绑住。那只鸟看起来比那男孩还悲惨,但仍是活的。
“金刚哥”走了出来,虽然是对着那男孩说,但他说明他实际上是对每个人说:“此次教训教你两件重要的事——服从命令和闭上嘴巴。这些是教你成为真正男人的道理。”康达和伙伴们第一次看到“金刚哥”露出嘉许的眼光,他知道那位男孩迟早会学会捕捉这种笨重的鸟——一种只会在树丛里蹦跳的鸟。
这只大鸟很快就被宰来烤,大家吃得津津有味,除了捕捉这只鸟的那位男孩外——他累得等不及烤熟就睡着了。他被允许睡一天一夜的觉,而康达和其他的男孩则必需出外到树丛里练习打猎。隔天,在第一次休息的时候,这位男孩告诉那些安静聆听的伙伴他如何辛苦地追逐那只鸟。终于在两天一夜后,这只鸟掉进他所布的陷阱内。把它拖上来后,他必须要再保持清醒一天一夜,以便循着“金刚哥”所教的星象位置找到回“裘裘鲁”的路。他讲完后,其他小孩几乎没有话要对他说。康达告诉自己他不是在嫉妒:只是那位小孩经过这次功勋后——而且也得到“金刚哥”的嘉许——他显然比其他的卡福同伴更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接下来,“金刚哥”的助手下令下午要练习摔角,康达终于抓到机会狠狠地把那男孩摔到地上了。
成人训练的第二个月里,卡福的男孩在森林内谋生的技能已和在村中时一样好,即使没有任何迹象他们也已能侦测和追踪动物的去向。他们现在正在学习祖先们秘密的仪式和祈祷——那可使动物看不见猎人本身。现在他们所吃的肉不是男孩们设陷阱所捕猎的就是弹弓和箭所射的。他们现在剥兽皮已可剥得比以前快两倍,而且也能以几乎无烟的火势来烧烤——他们已学会在干树枝下的干泥炭旁击石取火。每餐的烤肉上——有时是丛鼠——通常会点缀些在炭木里烤得香脆的昆虫。
有些重要的课程尚未安排出来。有天,当大家休息时,一位男孩在测试他的弓箭,一个不小心,正好射中树梢上的胡蜂窝。一团愤怒的胡蜂群飞下来——所有的小孩又再次吃到犯错的苦头,即使是跑得最快的小孩也难幸免于胡蜂凶猛的刺螫。
“伟大的猎人是不会任意放箭的。”“金刚哥”后来告诉他们。他命令男孩们彼此用树脂擦拭对方身上浮肿刺痛的地方,他说:“今晚,你们就会学到如何正确地处理这些蜜蜂。”傍晚天际的黑幕落下前,男孩们就已在藏有蜂窝的那棵树下堆起干泥炭。在“金刚哥”的一位助手点了火后,另一位则丢一堆树叶在火焰上。浓密呛鼻的熏烟升到树梢上,成千上万的死蜂则如下雨般地掉落在男孩子的周围——一点伤害性也没有。隔日早上,他们示范给卡福的男孩看如何把蜂壁剥出来,取下剩余的死蜂,那样他们就可吃到蜂蜜。康达吃后觉得精神抖擞,据说蜂蜜能供给密林内极需补充营养的猎人以精力。
可是无论他们经历多少事,增加多少智慧和能力,“金刚哥”从不满意。他的要求和训练一直很严格。因此男孩们的情绪时时刻刻都介于恐惧和愤怒之间——当他们还不会累得没精力去思考时。任何男孩在接受命令后若没立即且完美地做好,全体的男孩都会遭“修理”。假如他们没遭挨打,就会几乎彻夜不眠不休地行军以作为某位男孩做错事的惩罚。康达和其他人不去揍那位害他们挨打的男孩子是因为他们知道打架也会被处罚。在他们生命中所学到的第一堂课——远在来“裘裘鲁”之前——就是曼丁喀族人从不可以有内哄。男孩们终于开始体会到团体的利益要靠每个分子来维持——如同族中的福拉全赖每一个人的维持。违反纪律的次数少了,挨揍的机率也跟着下降,他们对“金刚哥”的恐惧也转为由尊敬所替代——那种尊敬是他们以往对祖先才有的。
可是,每日仍会不断地发生新鲜事,让康达和伙伴们再度觉得自己很怯懦而且愚昧无知。例如,他们很惊讶地学到一块破布以不同的方式折叠或悬挂在自家门口附近,就可通知其他的曼丁喀族人自己计划何时归来,而且以特殊方法交叉放在门外的草鞋暗示着许多事,只有其他的男人才知道。但康达发现一个非同小可的秘密,“希拉坎戈”——一种男人专用的暗语。他们把曼丁喀语言以某种方式来改变音调——妇女、小孩和非曼丁喀族人是不准学的。康达记得他曾听过父亲很快速地向另一个男人说些自己听不懂也不敢要求解释的话。既然他现在已学会了,他和卡福同伴很快地就用此种暗语来交谈每件事。
每过一个月,男孩子就在碗内放块石头来记录他们已离家多久了。在碗内放进第三颗石头后,有天下午当他们在围墙内练习摔角时,他们突然看到“裘裘鲁”的大门口站着二十五至三十个男人。在他们认出那是自己的父亲叔伯和哥哥后,男孩们高兴得欢呼大叫。康达跳了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三个月后第一次看到欧玛若时,脸上立即闪出一道喜悦的光芒。可是当他看到父亲脸上没有浮现任何认得自己儿子的表情时,宛如有只无形的手把他扣住,使他制住狂喜的叫喊。
只有一位男孩向前冲,大叫父亲的名字。他父亲一言不发地拿起“金刚哥”助手的棍子,开始狠狠地痛打自己的儿子,粗暴地斥责他竟然显露自己的情感。因那表示他仍是个孩子,他因此又知道儿子不应再期待父亲的宠爱了!过后“金刚哥”命令全体卡福男孩在地上趴成一排,所有来访的男人则沿着队伍走,用他们的杖鞭打突起的背脊。康达的情绪一直在翻搅;他不在意落在身上的殴击,因他知道这些访客只是成人训练中另一波严厉的冲击。可是使他痛楚的是他不能拥抱自己的父亲,也无法听到他的声音,但他也很羞愧自己不够像男子汉,竟希求这种娇宠。
鞭打结束后,“金刚哥”命令这些男孩子开始赛跑、青蛙跳、跳舞、摔角和祈祷,如他教他们的一样。而父亲、叔伯和兄长们则在旁静静地观看,然后向“金刚哥”和两位助手道过亲切的问候和夸赞后,头也不回地就离去。这些孩子颓丧地低下了头。在往后的一个小时内,因为在准备晚餐时闹别扭,他们又挨了另一次打。使他们更觉得受伤害的是“金刚哥”和两位助手表现得好像从没有访客来过一样。可是当晚当大家在上床睡觉前练习摔角时,“金刚哥”的一位助手走过康达身旁,突然对他说:“你又添了一个新弟弟,他的名字叫‘马地’。”
康达当晚清醒地躺在床上想,四个兄弟——他父母现已有四个儿子了。他想到未来的几百年,当史官说到金特家族时会是怎么个情况。他又想到,当他回到嘉福村时,除了欧玛若外,他就是家族内的第一位男人。他现在不仅要学着成为一位真正的男子汉,还得学许多许多事情以后好教给拉明,如同当他们还在孩提时,他已教过他许多事情一般。至少他要教拉明一些男孩子应该知道,而且可以知道的事;然后拉明会教苏瓦杜,苏瓦杜会再教那位他尚未谋面的初生弟弟马地。而且将来有一天,当他年纪和欧玛若一样大时,他也会有自己的儿子,而且历史又会一幕幕地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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