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饭桌上,柳国强同志紧挨着我爷爷坐着。他穿着中山装,脸上带着一丝羞怯,显得有些局促。
他今天订婚,见到了那个叫玉珍的姑娘。第一眼的感觉没有很惊艳,倒也觉得顺眼。他在屋子里喝着酒,姑娘在院子里跟她的妹妹在晾衣服。
她穿着灰色的粗布衣服,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垂在腰间。因为经常干体力活儿,身子看起来很结实。
国强同志透过窗户偷瞄了一眼,正赶上玉珍姑娘抬头,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她害羞地把头扭过去了。
没一会儿,他听见玉珍姑娘咳了几声。
桌上的两盘饺子,包得比蒜瓣儿大不了多少。那是我姥姥让两个女儿故意往小了包的。食材不充足,饺子包小一点看起来就显得多一些。
据柳国强同志回忆说,那顿饭他没有吃饱。
饺子太小,一口一个吃下去显得不顾及别人,分两口吃,就咬不着什么了。加上他心里多少带着点羞涩,也只是吃了几个表示了一下。
他想跟我姥姥要个苞米饼子吃,心里又一想,既然苞米饼子没端上桌来,肯定是不想让它参与这顿饭。
罢了。幸好有酒。散装的白酒都是纯粮酿造,喝起来爽口。只是他也不敢多喝,怕给人留下贪杯的坏印象。
家里有客人在,女人和小孩子是不能上桌一同吃饭的,这是老一辈的规矩。在玉启村,这个规矩的形成,并不是因为歧视,唯一的原因就是穷。
酒桌上就勉强凑出来那么一点像样的饭菜,客人自己都不一定能吃得饱。如果女人和孩子都跟着一起吃,客人就只能啃桌子了。
所以,女人、孩子不上桌。客不走,主不安。
我的姥姥坐在靠墙的板凳上,地面上放着一个陶土做的火盆,火盆上放着一个铁盆子,里边装着水。她及时地给男人们温着白酒,面带微笑地听他们聊天儿。
天凉了,男人们喝白酒,通常会喝加温的。
我姥姥王婆卖瓜,她说:“你们放心,俺家玉珍从小就懂事儿,知道心疼爹妈。做家务,干农活,能干着呢,过日子可差不了,对公婆也能孝敬”
听起来,她这瓜保熟。
我爷爷听了直点头:“俺们啥都清楚,咱都是普通农民,不求啥,孩子能成个家,能好好过日子,一桩心事也就了了”。
“可不是么”,我姥爷附和着:“虽然不住一个屯子,谁家啥样,一打听就都知道了。我也是,就图孩子成家后,能安生地过日子,别让爹娘跟着操心就很行”。
“嗯呢,双方父母都没啥说道儿,不是那唧唧歪歪的人。你们两家又都是贫下中农,也算门当户对,我就知道这事儿能成!”
郞孝林说着,脸上带着好事将成的笑意。
他在炕上盘腿坐着,像是腿压麻了,伸展了一下。他端起酒碗:“咱喝一个,你们两家能成亲家,我也高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个人喝得有些上头了。
“你们喝着,我去一下茅房”,国强同志站起身,从炕上下去了。
他来到院子里,玉珍姑娘和妹妹在院子里靠墙站着,两个人有说有笑。他问了茅房的位置。
从茅房回来后,国强同志没有进屋,跟她们聊了起来。
“听说你是高中毕业?”玉珍姑娘看着他,把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也是因为喝了酒,他的脸泛着红晕。
“嗯哪,是高中毕业”
“我姐只上到小学二年级,你不会嫌弃她没文化吧?”小姑娘问他。
“那嫌弃啥,我就一个农民,跟你们一样儿。高中毕业又能怎么样呢?家里托不到关系,像样儿的工作也没有。你看玉启小学的老师,很多都是初中毕业的,还不如我呢。人家就能当老师,我就只能当农民。啥人啥命,不认都不行”
国强同志读书的时候,胸怀梦想。也可以说成是心存幻想。他幻想过自己挣脱了农民的身份,有了一番作为,衣锦还乡,荣耀归来。
谁曾想,当他归来的时候,还是那个贫下中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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