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奶奶尝试着用米糠拌着苞米芯碎末儿团成窝头,就着清汤寡水的粥,给她的五个儿子和一个小闺女吃。
人多力量大,但孩子多,劳力少,就是个灾难。
他们的孩子只有老大、老二、老三参加生产,其余的几个,像巢里的幼鸟一样,抻着脖子,张着大嘴,坐等吃干饭。
很多年前,闹饥荒的时候,村里有人家吃过米糠拌苞米芯碎末做成的那种窝头,现在倒是没有谁家像老谷家这么困难的。
他们家是葛家屯儿里最困难的一户了。
必竟是儿子多,又都是十几岁的年纪,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那几张嘴壮着呢。
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他那五个儿子叫什么名字,村里人一直是喜欢简单地,序齿排班地来称呼别人,比如谷老大,谷老二,谷三四五。
五个男孩长相也很相近,看起来都烟熏火燎的。
椭圆形的脸,像是长期不洗,就跟五个黄面豆包掉在泥土里滚了一圈似的。他们的头发都是土灰色的,长毛乱卷,鸡窝一样顶上脑袋上。
谷家的孩子们一个个面黄肌瘦,却有着圆滚滚的肚子。
苞米芯渣滓做成的窝头吃下去,难消化,全都堆积在肠胃里,很难排泄出去,时常憋得小孩子哇哇大哭。
好在每年六七月份开始,田间地头就冒出野菜了,不能饱腹,但也能救急了。
眼前的光景就一个字---穷。
葛家屯儿的人,每天粗米伴着野菜,也算补充了一下营养。好在野菜是足够多的,就是不管怎么往嘴里塞,就是吃不饱。
日子是熬着过来的。
到了九月中下旬,庄稼都已经成熟了。田里的野菜反而没有多少了,各家小园子里种的土豆早已经在将熟未熟的时候就扒出来吃完了。
又一次回到半饥半饱状态的人们,看着生产队田里成熟的苞米大豆高粱,眼里直冒光。
不出所料的,没过多久,村里出现了偷粮的事件。
生产队成立了巡查队,各屯子两人一组,分白天和夜晚到田间地头巡逻。
同时,下达通告,凡是抓到偷粮的人,严惩不贷,必须送到派出所坐牢!当然,这有恐吓的成分,未必会是那么严重的结果,可单纯的葛家屯儿村民,有很多都相信了。
谷奶奶也信了,她饥肠辘辘,蠢蠢欲动,又提心吊胆不敢伸出手。
最终,饥饿战胜了恐惧和不安,因为她的一堆孩子们总是哭着跟她喊饿。她犹豫再三,决定去偷粮。
谷满仓为人生性胆怯,是不敢越雷池半步的人。
他这辈子在外面忍气吞声,也只有对媳妇和孩子趾高气昂的份儿。好像在家里挺直了腰杆子,他就算是个男人。
家里很穷,这穷又像是跟他没关系似的,也不妨碍他盘腿坐在炕上吆五喝六。甚至家里的事,他闭上眼就可以让自己当个局外人。
如果忍耐,分成微微忍,一般忍,变态忍,古奶奶就属于重患。
她的心就像个木头做的陀螺,怎么抽打都不会裂开,一直在转。她习惯于逆来顺受,她好像也并不伤心。
她像是还活在旧社会,都不知道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这事儿只能我去”,她心里想,下定了决心。
“别人也去偷了,没有被抓到,我也不见得就能让他们抓住”,她暗暗地给自己打气。
“偷粮的又不只有我一个”,她在心里叨咕着,感觉上还是怕得狠。
夜里十一点多,谷奶奶出动了。
她拿着一个很大的饲料袋子走出家门,左顾右盼,四周一片漆黑,天上的月亮都躲起来了。
天地间没有一点声响,于是她摸着黑,轻手轻脚地向庄稼地走去,心里突突地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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