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母亲带我去谷家串门,就经常能看到谷家的人,围坐在厨房的泥土地面上。

谷满仓坐在灶炕旁边,他用一根半截漆黑的长棍子,从灶坑里扒拉出一个又一个土豆子,烧得乌漆麻黑。

一家人就那么围着灶坑,坐在地上啃土豆子。吃得孩子们小手小脸都黑呼呼的,像是一窝泥鳅儿。

百灵经常会说,她胃里发酸呢。

我想,土豆吃多了会胃酸的吧。

家里新房子的建设终于在秋季农忙前接近尾声。

我和姐姐蹦跶着,挨个屋子探索,心里满是自豪。我们还没有“抬钱”和“贷款”的概念,只觉得自家的砖瓦房,比村里的土坯房要好上太多。

肩上没有负重的人,快乐的心情是很纯粹的。

我父亲买了一些粗木头,我老舅来了,住在我家,给做了墙柜,还做了几个木头板凳和一个可折叠的地桌,东北人叫“靠边儿站”。

我们以后就可以坐在凳子上吃饭,不用炕桌了,也不用吃饭的时候盘着腿了。

我很喜欢老舅,他的笑声总是一串儿一串儿的蹦出来,嘴里像安了电动小马达似的。

他在做木工的时候,喜欢把一支笔别在耳朵上,有的时候会故意问我:“柳逸,我的笔呢?你见了么?”

他还装模作样的扭头找。

我老舅还会编顺口溜:“柳老二儿,上井沿儿,打出溜滑儿,摔屁股蛋儿”

紧接着就会发出一串儿爽朗的笑声,像是喉咙被人按下了开关,声音十分响亮,我也跟着笑,我笑是因为他笑得惹人发笑。

有一天,我母亲早上炒了韭菜,我吃了很多,中午,拉出了绿色的便便。我十分惊奇,看了又看,提起裤子跑进屋里,奔走相告。

我问母亲:“屎是绿的,妈,咋回事儿呀?”

母亲缝补着姐姐的外衣,头都不抬地说:“没事儿,死不了”。

老舅在另一间屋子里,他笑出来一串儿的哈哈哈声,喊着我,问:“柳逸,真的是绿的么?”

我点点头,十分确定。我很严肃件,这是件神奇且值得我关注的事。

老舅看着我紧张的小脸,哈哈哈地说:“有可能,明天就会死”

他停下手里的活儿儿,冲着我说:“那我的顺口溜也得重新编一下:柳老二儿,上井沿儿,打出溜滑儿,摔屁股蛋儿,拉绿屎,死翘翘!”

“老舅!”

“柳逸,你要是真死了,我会想你的”,他一边说着,一边笑出眼泪了。

我不想理他了,我郑重其事地说着一件天大的事,大人们看起来却完全不放在心上,真叫人失望。

老舅把工作案板上的碎木片拿一个给我,笑着说:“哎呀,不会死的,你韭菜吃多了这个给你玩儿。柳逸,你放心,拉泡绿屎,真死不了”。

我听了,心里的石头才放下来了,站在他旁边,看着他用工具在木头上推下来的像牛肉卷一样的木头薄片。

木头薄片越堆越多,在地上推成了一个小山,松松软软的。

我把这一堆“小山”移到不妨碍他他工作的地方,那又成了我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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