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越卿大闹砚渠的第二日,吴朝也是得知了的,自己义姊什么性情他也是了解,孙明镜必然是做了惹她极不悦的事情才得此结果。
明知错在孙明镜,但吴朝却不敢轻易动之,他在权衡。
徐越卿与长孙畏、太子之间联系太过薄弱,甚至她可能是二人手掌之间可随意丢弃的棋子,但孙明镜与太后的的确确的亲缘是斩不断的,权衡与比较之下,吴朝不得不静观其变,只有等一个定局。
可这两日,他等得是度日如年,不知确切消息,京中人人在传、在猜测,颇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意思。
吴朝好些次想走出房门真切地到月溶小居问一问徐越卿为何如此冲动,可他又实在不敢将吴家牵连在内。
得知徐越卿并未被重罚之后,吴朝又是欣喜又是烦扰,思索片刻之后仍是叫了车马去长孙畏府上看一看好宽慰自己的心。
进到府中,小丫头说徐越卿正在院里,可到了月溶小居却不见人影,喊了几声方听房顶上传来不情不愿的应和声。
吴朝叫徐越卿下来无果,便要亲自上去,又想她近日必然愁苦,便叫人架来筠梯。
吴朝畏紧紧抓住两边的扶手咬牙,只当自己在平底上爬,冒着满头冷汗才到房顶,又颤颤巍巍地伏着身子走到徐越卿身旁坐下。
眼睛一瞥底下便觉要掉下去一般,吴朝默不作声地靠徐越卿又近了些。
徐越卿只当身边无此人,闭着眼睛仰在房顶上晒太阳。
忐忑地坐在她身侧,温热的阳光并没有蒸发掉吴朝一丝一毫的愧疚,良久的沉默之后,吴朝缓缓问道:“姐姐对我,失望吗?”
徐越卿不解,坐起身子、睁开眼睛问到:“什么意思?”她怎么越发不懂这些京中人说话了呢?
“你出了事,我没有帮你连见你一面都没有,你会不会怪我?”
“你我之间本就是不该多往来的关系,祸是我自己闯的,和你又没关系。”
吴朝听后,几不可察地点头:“姐姐说的是,出于理,我不该管,可出于情呢?你也不希望我管?”
“没什么大不了,为了吴家你也最好明哲保身,”徐越卿长发为房顶的风吹得有些蓬乱,却并未遮盖住那双沉静的眸子,“你说的,为了一族自食苦果都心甘情愿,不过是视而不见你可以的。”
吴朝同徐越卿的交情起于一场交易,她并未想过他会倾囊相助,即便是形同陌路在她眼中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徐越卿并未意识到自己这话有多么伤人,吴朝听后笑意更是惨淡:“原来我在姐姐心中是如此狠心绝情。”
“不是,我是觉得你虚情假意,你同我说无非是减轻自己愧意而已。”
吴朝凝眉,心有不甘地盯着徐越卿平和又懒散的侧脸,不知为何,吴朝心中生出一股酸涩,可自认识她起,她总是冷言冷语不曾变过,何至于现如今被她点出事实后羞愧难当?
“有时候我嫌姐姐太过蠢笨,有时又嫌姐姐太过聪明。有些显而易见的事情你想不明白,旁人偏要遮掩藏住的东西你却轻而易举地剥开。”
徐越卿泠然一笑:“是你想太多,你们的事情我一概都不想知道。”
“姐姐果然是......”
徐越卿复又躺下,阖上眼眸,身处京中风华,可满心想的是青微山上闲野日光。
吴朝敛起被扰乱的心神,故作畅然:“姐姐同我们这些凡尘俗客始终是不一样的,姐姐涉身险处也能豁达至此看来是无需我开解的,更无需我故作姿态来骗你能理解我。”
耳中所谓宽慰的话半是讥讽半是自嘲,徐越卿的眼皮轻撩起又转向旁处,即便是他说得再难听,她也能充耳不闻。
又是半晌沉默,正当徐越卿快泡在温和的日光中睡着时,吴朝却是哽咽着发出声,倒叫她吓醒了。
“为什么不怪我?姐姐,你为什么不怪我?”
陷于孝、义两难之地,无论吴朝本心如何终究是为家舍弃友朋,与祖、父又有何区别?他实非有意,徐越卿句句带刺,他受了些气说了些言不由衷的话又怎么了?她不怪自己,难道自己也不行?
徐越卿不解,欲言又止,吴朝突如其来的情绪叫她无所适从,犹疑着将帕子递到他面前:“你这是在哭吗?”
吴朝的脑袋更加耷垂,不甚好意思地探寻着手拽过帕子,捏着一角展开覆在面上遮住整张脸。
那日徐越卿同他说过吴凝的事后,吴朝并不相信,彼时她脾气那般古怪,谁知道她是不是捏造个谎言,可回家问后才知她说的确是事实。
纵使是一姓族亲也有彼此之间欺凌倾轧,吴朝一支因祖父被贬受人冷眼却也只能忍耐,一年又一年、一载又一载,祖父终平反回京却他又是一忍再忍,想说的话、想做的事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思虑周全。
“姐姐,我对不住你。”今日是弃徐越卿不顾,他日难保他不是下一个满嘴仁义道德却藏着见不得光的阴司的祖、父。
徐越卿眼光闪烁着,左右没想明白他这些话为的是什么道理,本就是不与他相干的事,偏巴巴地上赶着来,又是讥讽又是道歉,半日没说出个所以然,实在毫无意义。
少年人的心思许是他自己也不懂,没得到姐姐的回应,他红着眼角抬头:“姐姐在想什么?”
徐越卿回过神来摇头,安慰的话她说不出口,再要责备怕不是小少爷要哭晕过去,还是不说为妙。
吴朝又说了些没头没尾的话,徐越卿敷衍着应付过去,吴朝见她的神情也知她并不在意自己所想,有些失落,过些时候也就自己回去了。
堆云将人送出门后见徐越卿依旧坐在房顶上,提着裙角爬上梯子,底下两个小丫头扶着还算稳当。
“怪不得姑娘喜欢坐这上边儿,不比四四方方的井好多了,风也这么爽利。”没有屋檐和枝叶的遮挡,抬头便见流云,秋风多情,路过千万人家又来抚弄女子耳畔零落的青丝。
京城的人户太多了,风里也夹杂了各种味道,脂粉香、铜臭味、腐浊气......
“山上的风比京城的要凉些,却没有一丝人气。”
“那岂不是很冷清?”
“花草树木远比人来得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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